孝昌元年冬月,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太极殿前的铜雀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惊天变故。
暖阁内,炭火将房间烘得温暖如春。胡太后半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锦榻上,纤纤玉指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她虽已年近四旬,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一袭绛紫色绣金凤的宫装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身段,发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后,尝尝这个。\"徐纥将剥好的葡萄送到胡太后唇边。这位羽林卫统领生得剑眉星目,一身劲装更显得英气逼人。他指尖沾着葡萄的汁液,故意在太后唇边多停留了一瞬。
胡太后轻启朱唇,正要说话,突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放肆!\"郑俨厉声喝道。这位中书舍人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容清隽儒雅,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未经通传就敢闯进来,不要命了?\"
\"奴、奴才该死!\"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可、可是并州八百里加急...\"
胡太后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跪着的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郑俨接过密报,才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太后,尔朱荣在怀朔誓师,说要...说要在正月初一率六镇兵马进京勤王!\"
\"啪!\"胡太后手中的琉璃盏摔得粉碎,紫红色的葡萄汁溅在她雪白的狐裘上,像极了鲜血。她猛地坐直身子,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好个尔朱荣!好个元诩!\"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与方才的慵懒判若两人。
徐纥连忙递上丝帕:\"太后息怒...\"
\"息怒?\"胡太后一把推开徐纥,赤着脚从锦榻上跳下来,在暖阁里来回踱步。金砖的凉意从脚底传来,却浇不灭她心头的怒火。\"当年元叉和刘腾把持朝政,是谁为他出谋划策?是谁联络众臣?要不是我,他早就被废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废掉我?\"她越说越激动,头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在烛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
郑俨眼珠一转,凑上前轻声道:\"太后临朝多年,平定北虏,安抚地方,士民归心。\"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可自皇上亲政以来,天下大乱,诸侯四起...\"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见此子不祥,不配为帝啊。\"
\"是啊!\"徐纥立即接过话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单膝跪地,凑近太后耳边低语:\"若只是废立,六镇乱匪还会打着他的旗号继续进军。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了百了。\"
暖阁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胡太后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最终停在窗外的飘雪上。她想起元诩小时候乖巧的模样,那时他总爱拽着她的衣袖喊\"母后\";想起手把手教他写字时,他认真的小脸;想起他第一次穿上龙袍时,那稚嫩却故作威严的表情...
但很快,这些温情就被权力欲望所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那鲜艳的红色提醒着她这些年为了权力所做的一切。
\"来人。\"胡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去给皇帝送一盒鱼脍,就说...本宫新得了江南进贡的鲈鱼,想与他共尝。\"
郑俨和徐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逞的喜色。窗外,北风呼啸得更急了,仿佛在呜咽着什么。
今夜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洛阳皇宫的琉璃瓦上结满了冰霜。孝明帝元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烛火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这位十九岁的皇帝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批注。
\"陛下,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夜宵。\"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元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母后...送来的?\"
\"是,说是特意为陛下熬的参汤,补身子的。\"
元诩放下朱笔,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尔朱荣起兵的消息传来,他与母后的关系就愈发紧张。他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后...终究还是关心朕的。\"元诩喃喃自语,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然而不过片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手中的玉碗\"啪\"地摔碎在地。\"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元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中渗出骇人的黑血。他的手指死死抓着地毯,指甲都翻了起来。
\"陛下!陛下!\"老太监惊慌失措地扑过来。
元诩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母后胡太后。她穿着华丽的凤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母...后...\"元诩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永远定格着母亲冷漠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