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节,关中大地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空气中蒸腾着扭曲的热浪。黄河水在蒲坂津奔腾咆哮,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尔朱天光的三万晋阳铁骑正踏着浮桥渡河,马蹄声与浪涛声交织成一片。
\"这鬼天气,还没开战就先热死人了!\"尔朱天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身上的明光铠被晒得发烫,内衬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铁蹄踏在浮桥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贺拔允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华州城墙。他清瘦的面庞被晒得通红,却仍保持着军师特有的沉着:\"大帅放心,羌人更受不了这酷热。他们久居陇西高原,何曾经历过这般暑气?\"说着从马鞍上解下水囊,恭敬地递给尔朱天光,\"末将已命人多备解暑汤药,将士们每人随身携带藿香丸,以防中暑。\"
尔朱天光接过水囊猛灌一口,清凉的薄荷水顺着胡须滴落。\"好!\"他豪迈地抹了把嘴,\"传令下去,全军加快渡河速度,务必在未时前完成扎营!\"
与此同时,华州城内的羌军大帐中,万俟丑奴正大口灌着马奶酒。帐内闷热难当,他粗壮的脖颈上挂满汗珠,敞开的前胸露出狰狞的狼头刺青。
\"首领,探马来报,尔朱天光的前锋已到三十里外...\"副将尉迟菩萨忧心忡忡地禀报,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刀柄。他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眉间的皱纹比实际年龄要深得多。
\"怕什么!\"万俟丑奴将酒囊重重摔在地上,浑浊的马奶酒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咱们八万大军,还怕他三万不成?\"浓重的酒气随着他的怒吼喷涌而出。
尉迟菩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首领,晋阳铁骑装备精良,尔朱氏又作战凶残。不如据城固守,待其师老兵疲...\"
\"放屁!\"万俟丑奴一脚踢翻案几,铜酒器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我羌族儿郎岂是缩头乌龟?明日出城野战,杀他个片甲不留!\"他抽出腰间弯刀,寒光在帐内一闪,\"传令下去,今晚犒赏三军,明日拂晓出城列阵!\"
一个年长的羌兵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低声对同伴说:\"这天气...明天战场上怕是要热死人了。\"同伴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擦拭着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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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华州城外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尔朱天光身披明光铠,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上,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羌军的阵势。他身后,五千鲜卑铁骑整齐列阵,精钢打造的铠甲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移动的刀山。
\"将军,羌人阵型松散,两翼薄弱。\"贺拔允策马上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鼓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末将请命擂鼓助威!\"
尔朱天光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准了。让这些羌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骑!\"
随着贺拔允擂动战鼓,沉闷的鼓声如雷霆般滚过战场。侯莫陈悦和李虎各率一队精骑,如两把出鞘的利刃,以钳形之势直插羌军两翼。马蹄踏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大地在铁蹄下震颤。
\"杀!\"侯莫陈悦一声暴喝,手中丈二长刀划出一道寒光。这位虬髯大汉须发怒张,铜铃般的眼睛瞪得通红,刀锋所过之处,羌兵如割麦般倒下。他杀得兴起,竟单骑冲入敌阵深处,刀锋卷起的血雾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莽夫!\"李虎在远处看得真切,急忙招呼亲兵,\"随我去接应侯莫陈将军!\"他手中长枪如灵蛇吐信,精准地挑落一个个羌兵。两员猛将合力,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留下的是一条由尸体铺就的道路。
战至午后,烈日当空,战场上热浪蒸腾。羌军终于支撑不住,阵型开始溃散。万俟丑奴在亲兵拼死保护下,头盔歪斜,战袍染血,带着残部仓皇逃往陇西方向。
战场上尸横遍野,热浪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成群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尔朱天光踩着满地尸骸,站在一处尸堆上,得意地大笑:\"什么羌贼,不过如此!\"他摘下头盔,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转头对正在擦拭鼓槌的贺拔允道:\"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今晚不醉不归!\"
贺拔允抱拳领命,却见侯莫陈悦正拄着长刀,大口喘着粗气。他的铠甲上挂满了碎肉,胡须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侯莫陈悦抹了把脸,却把血迹抹得更开了,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李虎走过来,递过水囊:\"悦兄,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虽是责备,眼中却满是钦佩。
侯莫陈悦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哈哈笑道:\"有文彬老弟在,我怕什么!\"
远处,几个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一个年轻的小兵突然跪在地上呕吐起来,旁边老兵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夕阳西下,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尔朱天光望着远处陇西方向,眯起眼睛:\"万俟丑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转身对亲兵道,\"传信给天柱大将军,华州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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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华州大战的同时,函谷关外的刘璟军帐中,烛火摇曳,将众将的身影投映在帐壁上,如同群魔乱舞。帐外热风呼啸,吹得帐篷猎猎作响,与帐内激烈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
独孤信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停在那座用木块堆砌的虎牢关模型上:\"探子回报,函谷关守将薛珍原是个农夫,因不满尔朱氏横征暴敛才聚众造反。\"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不屑,\"此人勇武有余,曾单手举起过城门铁闸,但谋略不足,遇事全凭血气之勇。\"
刘璟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若有所思地看向高昂:\"二弟,明日你去关前叫阵,激他出战如何?\"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啪!\"高昂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早该如此!看我不一槊捅他个透心凉!\"他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粗糙的大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摸向靠在案边的马槊。
杨忠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搓着手:\"二哥,那薛珍据说能力举千斤,曾一人独战十余名官军...\"他圆脸上写满担忧,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