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最终惨然一笑,将手中那把早已砍得卷刃、沾满了不知多少敌人和自己同伴血污的马刀,“哐当”一声,无力地扔在了脚下的尸骸之中。
如同一个无声却又无比沉重的信号。随着第一个人放下武器,其余仅剩的这一百余名白甲兵勇士,也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支撑身体的最后一根骨头,纷纷沉默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麻木,将手中紧握的、陪伴他们征战多年的兵器——马刀、骨朵、断矛、残斧——一件件丢弃在了地上,发出零落而刺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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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的胜利呼喊声响彻云霄,憋屈了整整一日的各路明军,此刻如同出闸的猛虎,开始了对“亡寇”的无情追杀!尤其是恢复了部分机动能力的骑兵部队,如同猎犬般四散而出,马刀挥舞,将一个个跑得慢的后金兵斩于马下。
中军阵地上,原本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左良玉部终于得以喘息。看着对面山崩海啸般的溃败景象,左良玉眼中精光一闪,岂能放过这痛打落水狗、建立功勋的机会?他迅速收拢麾下尚能战的千余京营兵,厉声下令:“全军向前!” 随即亲自带队,循着一股较大的溃兵逃窜方向,也加入了追击的洪流。
然而,他们毕竟以步卒为主,两条腿追击远遁的敌人终究吃力。 追出数里,看着大股敌人消失在暮色与烟尘之中,左良玉虽沿途也斩俘了数百掉队的后金散兵,心中却仍感斩获不大, 颇为不甘。
正欲下令暂缓追击,忽然,前方派出的一队前哨骑兵飞驰来报, 称在左前方约一里外的一处山坳洼地里,发现一小股约莫四五十骑的后金兵马,正试图向北突围!“将军!” 那斥候喘着粗气急声道,“我等骑兵不断袭扰其侧后,迫使那伙敌骑频频回身接战,已将其死死拖住!那伙敌骑异常悍勇,正拼死护着中间一个身穿华丽重铠的大人物!请将军速速定夺!
“大鱼!” 左良玉精神猛地一振! 他立刻判断出,能让数十精锐骑兵如此拼死护卫、且在这种溃败时刻仍试图保持建制突围的,绝对是条值得他亲自去捞的大鱼!“传令!全军转向!围住那片山坳!快!莫要走了那厮!”
左良玉亲率部队加速赶到时,那数十骑后金护卫果然还在与明军的前哨骑兵纠缠,且战且走,试图冲出洼地。见到明军步兵大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火铳兵开始列阵,弓箭手也张弓搭箭,这些后金护卫知道今日再无幸理。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在短暂的对视和一声悲壮的呼喝后,竟调转马头,朝着兵力最为雄厚的明军步兵方阵,发起了自杀式的决死冲击!
但这最后的反扑在严阵以待的明军步阵面前,如同飞蛾扑火。明军步阵长矛如林,前排盾牌手死死顶住冲击,后方火铳弓箭齐发! 这些忠勇的护卫虽左冲右突,砍翻数名明兵,终究难越雷池半步,很快便在优势兵力与火力的绞杀下,被尽数射杀、刺翻在地, 无一漏网。
而被围在核心的那名后金贵胄,在坐骑被射杀后摔落在地,虽也拔出腰间那柄一看就非凡品的金柄腰刀奋力抵抗,连杀数名冲上来的明兵,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很快便被一拥而上的京营士兵用长矛柄、刀背打翻在地,随即被七八个人死死按住,用麻绳捆得如同一个大号的粽子!
左良玉拨开人群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个俘虏。只见此人身材魁梧,年纪约三十上下,身着的蓝底金绣、遍覆铁叶的重型甲胄精美绝伦,远非寻常八旗将领可比。 此刻他虽然被俘,脸上沾满泥污,嘴角还带着血迹,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如同恶狼般,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凶光,死死地瞪着左良玉。
“这是哪个鞑子贝勒?还是哪个旗的固山额真?” 左良玉心中飞快盘算,他一时也认不出这人的具体身份,但只看这身装扮和气度,以及刚才那几十名精锐护卫拼死断后的架势,也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是鸿运当头,抓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份量十足的真正的大鱼!
他按捺住心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故意板起脸,对着左右亲兵厉声喝令道:“好生看管!严加束缚!若让此獠走了,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押回中军大营,交由皇上亲自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