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几乎是连夜便匆匆开拔,不再有攻打坚城时的那种沉重、压抑和令人绝望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不可耐的、对即将到来的劫掠的病态渴望与原始的兴奋。
李定国依旧干着他的杂活,只是这次,他手中的空麻袋更多了,因为大人们咧着嘴、露着黄牙对他们这些孩儿军说,这次要“打足了粮,抢够了东西,好回去给弟兄们分分,也让大伙儿乐呵乐呵,过个肥年”。
他们昼伏夜行,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几处可能还驻有少量官军或强悍乡勇的堡寨,数日之后,第一个被选定的主要“打粮”目标便出现在了眼前——那便是位于山西泽州府境内,素有“米粮之乡”美誉,却又因并非军事要冲而城防相对薄弱的【高平县】(现高平市)。
高平县的城墙,据队伍里的老兵油子说,虽也算齐整,但比起平阳府那等雄关坚城,无疑要低矮单薄许多,年久失修之处亦不在少数。
城中守军,也多是些老弱病残、缺额严重的卫所兵丁,据说总数不过数百,平日里连弹压地方盗匪都有些力不从心。 在听闻数万乱军主力正朝着这个方向席卷而来的骇人消息后,那高平知县与县丞等主要官吏,早已在前一夜便偷偷卷了官库中仅存的些许细软,弃了象征朝廷体面的印信,带着家眷亲随从北门仓皇逃遁,不知所踪。
城中守军因此群龙无首,士气瞬间崩溃,不少兵丁也跟着哄散逃命。只剩下一些不明所以、被裹挟的少量民壮,以及部分家在高平、退无可退而心生绝望的守城兵卒,还在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此刻却也吓破了胆的乡绅带领下,徒劳地紧闭着城门,瑟瑟发抖。
当张献忠的大队人马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将高平县城团团围住,只是象征性地发起了几轮呼喝与箭矢威胁之后,那本就脆弱不堪的抵抗心理几乎是瞬间便土崩瓦解。南门在几下粗陋的撞击后,便“吱呀”一声洞开,乱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拥而入!
李定国看到,那些在平阳城下攻打装备精良、抵抗意志坚决的官军时畏缩不前、甚至悄悄后退的所谓“勇士”,此刻在面对这些几乎毫无像样抵抗的高平军民时,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争先恐后,勇猛异常。他们用最粗暴的方式砸开一户户平日里看起来还算殷实的院门,将里面瑟瑟发抖的男女老幼如同驱赶猪羊般从藏身之处拖拽出来。
紧接着,便是毫无理智、也毫无怜悯的疯狂屠杀与劫掠!
他看到一个手持生锈铁矛的乱兵,狞笑着一矛将一个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的白发老翁刺穿了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老人身前的尘土,只因为那老翁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住身后那半袋可能是家中最后一点救命的谷子。那老翁倒在血泊中,浑浊的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手中还紧紧抓着那半袋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粮食。
他看到几个士兵为了一只还在院子里惊恐扑腾的肥硕老母鸡而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头破血流,最终其中一个最为凶悍的拔出腰刀,恶狠狠地将另几人砍伤,才得意洋洋地、在一片咒骂声中将那只早已吓得奄奄一息的鸡拎走,准备晚上打打牙祭。
他看到一群乱兵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般冲进一座看起来颇为体面、雕梁画栋的宅院,很快,里面便传出砸烂门窗的巨响、女人凄厉无比的尖叫、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以及男人徒劳的怒吼与最终绝望的求饶声。不久,几个满身酒气、衣衫不整、脸上带着满足而淫邪笑容的士兵便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手里还粗暴地拖拽着几个早已被撕破了衣裳、发髻散乱、目光呆滞、如同失去了灵魂般的年轻女子,女子的哭泣声细弱蚊蚋,却更让那些士兵兴奋,不时发出粗野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