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沙刚落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膝盖一软,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扑通” 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上。此时,弗提也在一旁,同样疲惫不堪。两人对视一眼,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竟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努力恢复着体力。
“你说的那些…… 梦。” 在度过生死危机之后,格里沙医生莫名起了倾诉欲,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有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也有想要一吐为快的解脱,“都是我经历过的事情。”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该从何说起呢?从艾尔迪亚开始吧,它的历史。” 格里沙微微仰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林,望向了遥远的过去,神色间满是追忆,“很久以前,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之上,我们的祖先尤弥尔?弗里斯,在机缘巧合之下,与神秘莫测的大地恶魔签订了契约,从而获得了巨人之力。那是一个改写整个艾尔迪亚族群命运的关键时刻,犹如一道划破黑暗夜空的曙光......” 格里沙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厚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
弗提则静静地跟在一旁,脚步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跨越时空的诉说。他耐心地听着格里沙的讲述,一边不时地点头回应,眼神中满是专注,似乎也随着格里沙的讲述一同穿梭回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往昔,亲身感受着艾尔迪亚的兴衰荣辱。
当格里沙说到艾尔迪亚人被马莱圈养在一个区域时,情绪的阀门仿若瞬间被冲开,压抑已久的情感如汹涌的潮水般倾泻而出。他整个人都明显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每一道纹路里都写满了悲愤,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话语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我们明明有着辉煌的过去,可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被马莱人像牲畜一样圈禁在狭小的区域,四周是冰冷的高墙,那高墙仿佛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将我们与自由隔绝。头顶是压抑的天空,那天空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艾尔迪亚人的心头。我们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在广阔天地间驰骋的权利,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说到此处,他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那火焰熊熊燃烧,似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所以,我毅然加入了反抗马莱,复兴艾尔迪亚帝国,拥护王室的地下组织。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心中燃烧着对自由的渴望,对民族复兴的憧憬。满心想着要为族人夺回失去的一切,每次秘密集会、策划行动,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和同伴们在黑暗中潜行,在危险中穿梭,为了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不惜一切代价。” 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肩膀微微下沉,像是背负着整个艾尔迪亚的苦难,仿佛被这沉重的过往压得不堪重负,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弗提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位忠实的听众,默默地给予格里沙支持与理解。待他讲完之后,弗提目光坚定地看着格里沙,那目光里透着思索与诚恳,认真地跟他说:“虽然我理解你们的悲愤,也理解你们为了族人奋起反抗的决心,你们的热血、你们的执着我都看在眼里,但拥护王室的你们,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王室的腐朽、守旧已经根深蒂固,犹如一棵从根部开始腐烂的大树,无可救药。寄希望于他们来带领复兴,那么失败就是必然的,你们没有抓住问题的核心,真正能拯救艾尔迪亚的,绝不是回到过去的老路。”
格里沙医生仿佛天塌了一样,震惊地看着弗提,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与惶恐,似乎难以相信弗提竟会说出这般话来。在他的认知里,王室一直是艾尔迪亚的象征,是民族复兴的希望所在,而弗提的这番话,却如同一把利刃,揭开了他一直以来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弗提微微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轻呼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一,艾尔迪亚人经过马莱政府长期的压迫与分化,彼此之间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已大打折扣。你想想,在收容区那艰苦卓绝的环境之下,人们每日为了一口吃食、一处容身之所疲于奔命,在饥饿与寒冷的双重折磨下,多数人只求能安稳度日,又怎会愿意冒险参与这类反抗活动呢?如此一来,地下组织在招募成员时,响应者寥寥无几,获取资源更是难如登天。没有人力、物力的支撑,又谈何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又怎能与强大的马莱政府抗衡,实现民族复兴的梦想呢?”
他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痛心,接着说道:“第二,你们的复辟理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疑是在‘开倒车’。回首往昔,艾尔迪亚王室的穷奢极欲、霸权统治,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多少战火与苦难,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尽毁。无数家庭在战争中支离破碎,无数生命在硝烟中消逝。如今你们所遭受的这一切,不正是艾尔迪亚王室曾经种下的恶果么?若一味执着于复辟,重拾那早已千疮百孔的旧制,又怎能给民众带来真正的安宁与幸福。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辉煌里,而应该着眼未来,寻找一条真正适合艾尔迪亚发展的道路。”
弗提的眼睛越发的明亮,那光芒中透着对局势的洞察与对未来的思索,他的语速不紧不慢,却字字掷地有声:“按照你说的所有东西,如今帕拉迪岛上,一切畸形的事物都有了解释的空间。无论是马莱的霸权统治,还是艾尔迪亚王室曾经的腐朽堕落,亦或是那些仗着巨人之力作威作福的巨人贵族,他们本质上又有何区别?皆是一丘之貉,如同趴在马莱人民和艾尔迪亚人民头上的吸血蛭,贪婪地吸食着民众的血汗。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无数人的幸福,将整个世界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若意识不到这一点,哪怕你们重复多少次反抗、复辟的行动,都必然是以失败告终,徒增伤痛罢了。没有旗帜,那我们自己就是旗帜,我们必须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寻找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能让艾尔迪亚人乃至全人类都走向光明的道路。”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划过,格里沙瞬间呆住了,嘴里喃喃念叨着:“王室。人民。王室。人民。”,他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仿若失了魂一般。弗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他开始反思,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所走过的路,以及艾尔迪亚的未来。
弗提猛地站起身来,毅然地将左手伸向医生,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道:“要加入解放全人类的道路么?”。这一声呼喊,仿若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带着无尽的力量与希望,在这片山林间回荡。
格里沙医生闻言,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就在那一瞬间,弗提的身影恰好与高悬于空的太阳重叠在了一起,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能真切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震撼人心的力量。那股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身处迷茫与绝望中的格里沙带来了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