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温迪的声音将迪卢克的思绪拉回,他摊了摊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可信,“我们真的只是想‘借用’一下,净化仪式一结束,保证立刻、马上、悄悄地还回去!”
见迪卢克依旧沉默,脸上没什么表情,温迪心里有点打鼓。他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顺手拿起旁边桌上自己那把旧里拉琴,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低声哼唱起了几句之前在广场上演绎过的,关于特瓦林悲伤过往的歌谣片段。他试图用音乐打动这位酒馆老板。
左钰在一旁看着,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这招对别人或许有用,但对迪卢克……他表示怀疑。
果然,迪卢克只是抬眼看了温迪一眼,目光在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碧绿眼眸中停顿了一瞬。这双眼睛里蕴藏的东西,远比一个普通吟游诗人该有的要深邃得多。这个温迪……能知晓如此古老隐秘之事,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迪卢克没有点破。他沉吟了几秒,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我相信你们的目的。”迪卢克终于开口,声音平稳,“骑士团的行事方式,有时确实过于僵化。既然是为了解决风魔龙的问题,我会提供帮助。”
听到这话,荧和派蒙明显松了口气。
他看向左钰和荧、派蒙:“你们先回去休息。天空之琴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比你们带着它在城里乱晃要安全得多。”这安排合情合理,荧立刻点头同意。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温迪:“你,留下来。”
“欸?”温迪正为迪卢克的支持感到高兴,闻言不由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意外。
“明天晚上,酒馆打烊后,你们再来这里。”迪卢克没有解释留下温迪的原因,只是不容置疑地安排道,“我会处理好后续。”
左钰和荧对视一眼,都觉得迪卢克的安排很稳妥。有这位蒙德城的“无冕之王”介入,事情似乎多了几分保障。
“好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迪卢克老爷,温迪,明天见。”荧抱着那个空了的布包,感觉轻松了不少。
“谢谢你,迪卢克!你真是个好人!”派蒙也跟着挥了挥小手,还不忘给迪卢克发了张“好人卡”。
左钰朝迪卢克微微颔首,算是致意,随后便带着荧和派蒙转身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厚重的木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色。酒馆里只剩下迪卢克和温迪两人。
迪卢克拿起一块干净的擦杯布,重新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吧台上的玻璃杯,动作一丝不苟。温迪则识趣地没有凑到吧台边,而是找了个离门口稍远的角落坐下,拿起自己的里拉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低低的琴音在安静的酒馆里回荡。
刚才那阵紧张混乱仿佛从未发生过,酒馆的气氛再次恢复了它惯有的、略显沉闷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悄然酝酿。
第二天晚上,月明星稀。
“天使的馈赠”酒馆门上挂着“打烊”的木牌,只余下吧台后几盏柔和的灯火,映照着空旷的大堂。
左钰推开那扇熟悉的厚重木门,发出低沉的吱呀声。荧和派蒙紧随其后,脚步比平时略显迟疑。
门内的景象让她们停住了脚步。吧台边,除了意料之中的迪卢克和温迪,还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金发女性。白色与蓝金相间的骑士礼服,一丝不苟束起的马尾,正是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琴·古恩希尔德。
“琴团长?”荧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惊讶。派蒙更是嗖一下躲到了荧的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
琴转过身,看到他们三人,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略带疲惫却温和的笑意:“晚上好,旅行者,派蒙,还有左钰先生。”
迪卢克用擦杯布擦拭着最后一个酒杯,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是我请琴团长来的。”他将杯子放回架上,目光扫过众人,“事情牵扯到愚人众,她有必要知道。不过,”他顿了顿,强调道,“是以她个人的身份。”
琴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温迪,带着探寻:“迪卢克已经将大致情况告知于我。关于特瓦林……我承认,骑士团之前的了解,或许过于片面了。”
温迪收起了平日里那副随性的模样,站直了身体,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大堂中央,确保琴能清楚地听到。
他开始讲述,从古老的盟约,到杜林的入侵,再到那致命的毒血侵蚀,以及特瓦林在风龙废墟孤独的沉睡与挣扎,最后,是深渊教团如何利用这份痛苦,将守护者扭曲成如今的风魔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酒馆里,没有吟游诗人的华丽辞藻,只有沉甸甸的事实。
琴静静地听着,双手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血色褪去不少。当温迪提到特瓦林独自承受污秽侵蚀,世人却只记得它的“暴行”时,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温迪讲完了,酒馆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原来……是这样……”琴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愧疚,还有深深的悲伤,“特瓦林它……承受了这么多……而我们……我们却只想着……讨伐……”她闭上眼,仿佛不愿再回想骑士团之前的决策。
派蒙从荧身后小心翼翼地飘出来,小声问:“那、那昨晚那个坏女人术士,也是愚人众的人?她变成羊以后……不会乱跑吧?”
琴似乎没听见派蒙关于羊的问题,她重新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责任与坚毅的蓝色眼眸,此刻看向温迪、荧和左钰,充满了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
“骑士团有骑士团的规章和立场,”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量,但依旧坦诚,“尤其在确认愚人众介入之后,我不能以代理团长的身份,公开支持你们‘借用’圣物的行为,这会引发很多……无法预料的麻烦。”
左钰靠在远处的柱子上,双手抱胸,看着眼前这略显戏剧性的一幕,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官方身份,个人身份,真是方便的说法。
“但是,”琴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坚定,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抛开代理团长的身份,作为琴·古恩希尔德,作为蒙德的一份子,在知晓了特瓦林真正的遭遇后,我不能袖手旁观。”她向前走了一步,姿态决绝,“净化特瓦林,帮助这位蒙德曾经的守护者摆脱痛苦,我会尽我所能,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
与此同时,在哥特大酒店一间守卫森严的房间内,气氛冰冷得如同冬夜。愚人众第八席“女士”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正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的雷萤术士。术士的紫色紧身衣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撕裂,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恐。
“所以,”女士的声音如同敲击的冰棱,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不仅没能带回天空之琴,反而让自己变成了一只……咩咩叫的蠢羊,被西风骑士团像对待牲口一样关进了马厩,最后才侥幸逃回来?”
雷萤术士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女士大人……属下无能!但……但那个人太诡异了!他、他只是抬了抬手,一道粉色的光闪过,我就……我就真的变成羊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都在变得迟钝……”
她急促地补充道:“骑士团的人把我抓走后,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就把我扔在城墙根的一个临时羊圈里!直到刚才……那该死的魔法突然失效,我才变回人形。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电晕了那个打瞌睡的守卫,才、才逃回来的!女士大人,那绝不是普通的元素力,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力量!”
“粉色的光?变成羊?”女士罗莎琳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她原本因为计划受挫而积压的怒火,此刻被一丝罕见的惊疑所取代。“描述一下那个人的样子。”
“他……他很年轻,看着不像蒙德本地人,穿着奇怪但料子很好的衣服,”雷萤术士努力回忆着那短暂而惊悚的瞬间,“手里拿着一根……一根看起来很古老的木头杖子。他念咒语了吗?我……我不确定,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就像……就像被什么规则直接改写了一样!”
“规则改写?”女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凝重。这种闻所未闻的能力,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废物就是废物,总能为自己的失败找到各种离奇的借口。”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有立刻施以惩罚。
本来只是想让雷萤术士去偷天空之琴,没想到半路杀出几个怪人。只派一个人去,确实是失算了。
“滚下去,处理好你自己,别让我在酒店里闻到牲口棚的味道。”女士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冰冷,“这次暂且记下,再有下次,你就永远留在羊圈里吧。”
“是!是!感谢女士大人宽恕!”雷萤术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间,仿佛身后有无形的鞭子在追赶。
房间里只剩下女士一人。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蒙德城的夜景,冰蓝色的眼眸中寒光闪烁。天空之琴的计划失败了,引出巴巴托斯的诱饵没了。更麻烦的是,那个能把人变成羊的神秘家伙……看来,想要顺利拿到风神的神之心,需要重新评估蒙德的局势,并动用更直接、更强硬的手段了。她陷入了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凝结出细小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