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家仆那带着哭腔、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慌张传话,柊慎介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仿佛被人用攻城锤狠狠擂了一下。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本来还琢磨着,赶紧备上稻妻最顶级的食材,再请几个能歌善舞的艺伎,怎么着也得把这几位背景深不可测、实力更是离谱的“贵客”给伺候舒坦了。
最好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赶紧把正事办完,麻溜地离开离岛,去祸害……啊不,去拜访天领奉行。
可听家仆这意思,人家压根没想跟他客气,直接带着人证物证,兴师问罪来了!
而且连社奉行的托马都带来了,这摆明了是要公事公办,不给他和稀泥的机会。
柊慎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去。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着还在地上哆嗦的家仆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知道了,把…把贵客们请去会客室,好生招待,不许怠慢!”
家仆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柊慎介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片刻,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复那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冠,又反复演练了几遍脸上那热情洋溢又不失威严的笑容,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会客室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柊家的府邸确实气派,一梁一柱,一草一木,无不彰显着勘定奉行家主的地位与品味。
障子门上的水墨画意境悠远,廊道下的枯山水也别具匠心。
可惜左钰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
家仆在前引路,态度谦卑到了极点,几乎是九十度低着头。
左钰一行人跟着穿过几道回廊,终于来到一间格外宽敞的和式会客室。
一进门,左钰的目光就扫视了一圈。
他没理会家仆那“请上座”的示意,自顾自地走到房间左侧,主位对面的一个软垫前,十分不见外地盘腿坐了下来。
坐姿相当随意,甚至还旁若无人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吧”声。
这动作把旁边垂手侍立的两个柊家家仆吓得一哆嗦。
左钰心里则在嘀咕:稻妻这跪坐的习惯,跟老家某个岛国真是一脉相承,坐久了腿麻。
还有这矮得可怜的桌子,垫屁股都嫌不够高,他们居然真能当桌子用?真是奇了怪了。
荧和派蒙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左钰下首的位置规规矩矩地正坐下来,姿态无可挑剔。
派蒙还悄悄对着跪在地上的庆次郎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说:“活该!”
托马稍微有些犹豫。
按理说,他是代表社奉行来旁听的,在勘定奉行家主面前,应当站立以示尊重。
但左钰刚才坐下时,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扫了过来,还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对面的空位。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托马只纠结了零点几秒,便果断在荧的对面坐了下来,虽然坐下了,但后背挺得像块钢板,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情况。
久利须和其他几位商人哪敢坐,一个个屏息凝神,如同木桩般恭敬地站在左钰三人身后,无形中给这边增加了不少气势。
而被他们扭送来的庆次郎,则像一摊烂泥般跪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脑袋深深地埋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一时间,整个会客室被中间那张矮几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
左边,是左钰他们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人多势众,气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右边,则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大气不敢出的柊家家仆杵在角落,显得异常冷清和被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庆次郎牙齿打颤的声音。
很快,拉门被轻轻推开。
整理好仪容的柊慎介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屋内的景象,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如常。
这架势……分明就是来问罪的,而他就是那个要被问责的倒霉蛋。
不过,柊慎介毕竟是老油条,脸上瞬间堆满了热络的笑容,快步上前。
他对着左钰等人微微躬身:“呵呵,几位贵客光临寒舍,真是令鄙舍蓬荜生辉啊!”
左钰也站起身,不咸不淡地回了一礼:“柊家主客气了。”
荧和派蒙也跟着行礼,动作标准。
托马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表明身份:“勘定奉行大人,我是社奉行派来的托马,奉命在此旁听。”
柊慎介目光在托马身上扫过,笑容依旧:“原来是社奉行的托马先生,有劳了。”
他转回左钰三人,语气听起来更加热情洋溢:“早就听闻三位的大名了!蒙德的荣誉骑士,璃月港的救灾英雄,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欢迎三位来到稻妻!”
左钰笑了笑,重新大大咧咧地坐下,姿态放松,语气也十分随意:“哪里哪里,都是些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他像是闲聊般继续说道:“不过就是运气好点,跟西风骑士团那位代理团长琴小姐,还有璃月七星的天权凝光大人,关系都还不错。”
“平时没事就一起处理点麻烦事,比如打打龙啊,揍揍海怪什么的,真算不上什么英雄。”
柊慎介听着左钰这云淡风轻,却字字戳心的“凡尔赛”,额角青筋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好家伙,蒙德的琴,璃月的凝光,这都是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到他嘴里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是赤裸裸的敲打啊!
他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哈哈,左钰先生和荧小姐真是谦虚!少年英才,名副其实!”
“请放心,我相信,我们勘定奉行,也一定能成为三位的好朋友!”
左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这番表态,也懒得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我们三人此次到访稻妻的缘由,想必柊家主已经知晓,我就不再赘述了。”
“还请柊家主费心,尽快将此事通报天领奉行,为我们安排拜见雷电将军大人的事宜。”
柊慎介心里巴不得赶紧把这几尊瘟神送走,闻言立刻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满口答应。
“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左钰先生和荧小姐放心,我已经着手安排了!”
“到时候,三位直接前往鸣神岛的天领奉行府邸即可,九条家主那边,定会为三位安排好一切!”
该办的正事谈妥,左钰这才慢悠悠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庆次郎。
他将庆次郎如何滥用职权、勾结韦尔纳垄断晶化骨髓、私自加税、敲诈勒索万国商会的事情,条理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复述了一遍。
当然,左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破事要是没柊慎介在背后默许甚至授意,借庆次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玩火。
那些被敲诈勒索来的“税款”,大头恐怕早就进了柊家自家的库房。
柊慎介听着左钰不急不缓的叙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锁,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仿佛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等骇人听闻的恶劣行径。
等左钰说完,他猛地一拍面前的矮几,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厉声呵斥跪在地上的庆次郎。
“混账东西!勘定奉行怎么出了你这等败类!”
“竟敢滥用职权,欺压外商,中饱私囊!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勘定奉行的脸面!”
他转头看向久利须等商人,脸上瞬间切换成歉意与威严并存的表情。
“诸位放心!此事我定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庆次郎这等蛀虫,必定严惩不贷!至于多收的税款,我勘定奉行一定会全数退还给各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过,按照幕府的规定,税款以晶化骨髓缴纳,这一点暂时无法更改,还望各位理解。”
久利须等商人见柊慎介做出了承诺,虽然心里都清楚他多半是在演戏,但也只能见好就收。
只要韦尔纳不再搞垄断,他们凑齐晶化骨髓虽然麻烦,但至少还有路子。
能追回被多收的部分,已经是意外之喜,不敢再奢求更多。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口中说着感谢柊家主主持公道的话。
事情到此算是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左钰目的达到,也懒得再看柊慎介演戏,直接起身告辞。
荧、派蒙和托马也随之站起。
久利须等人也连忙跟着行礼,准备离开。
一直强撑着笑容、努力扮演着公正严明角色的柊慎介,在目送左钰一行人离开,会客室的拉门被轻轻合上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
他死死盯着还跪在地上的庆次郎,眼神冰冷刺骨,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他不敢对左钰那几位背景神秘、实力莫测的“神使”怎么样,满腔的怒火和憋屈,自然只能全部倾泻在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倒霉下属身上。
至于庆次郎接下来会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那就不是左钰他们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离开柊家府邸,走在离岛的街道上,左钰和托马又跟久利须简单聊了几句,算是安抚。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果,久利须代表万国商会,再次向左钰三人表达了诚挚的感谢。
“左钰先生,荧小姐,还有派蒙,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仗义出手!”
“以后三位在稻妻若有任何需要,只要我们万国商会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久利须激动地说道,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左钰笑着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派蒙的注意力却被旁边一处庭院角落里的一棵枫树吸引了。
树后,一个穿着精致和服,梳着可爱发髻的少女正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望着他们这边。
见派蒙看过来,那少女还对着她悄悄招了招手,脸上带着几分羞怯。
派蒙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也没跟荧和左钰打招呼,就轻飘飘地飞了过去。
“喂!你是在叫我吗?”派蒙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
那少女看起来有些紧张,小声地自我介绍:“我叫柊千里…是,是柊慎介的女儿。”
她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左钰和荧,声音更小了:“我刚才看到你们了…你们好厉害,连父亲大人都对你们很客气…”
她说着,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
“那个…我,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
“我…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天领奉行的镰治先生…”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神里却充满了期盼和难以言喻的羞涩。
“他是九条家主的二儿子…”
派蒙眨巴眨巴大眼睛,虽然没完全搞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听上去好像是帮人送信给喜欢的人?
这种充满少女心事的秘密任务,她最喜欢了!
她立刻挺起小胸脯,二话不说就把信接了过来,拍得“啪啪”响。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最会送信了!”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然后拿着那封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心满意足地飞回了荧的身边,迫不及待地想向小伙伴们炫耀自己刚刚接到的“秘密任务”。
左钰看着派蒙手里那封明显是情书的信,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羞涩少女的身影,心里有点无奈。
本来他们凭着“风神使者”的身份,已经可以在稻妻畅通无阻了,根本不需要再通过帮柊千里送信这种方式来获得离开离岛的机会。
不过,既然派蒙这小财迷已经兴高采烈地接单了,那这任务自然还是要做的。
毕竟,他和荧在冒险家协会可是保持着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传奇记录呢,不能砸了招牌。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天色才刚刚破晓,晨曦微露,将远方的天际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左钰、荧和派蒙便与托马在离岛的码头告别。托马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如同阳光般和煦的笑容,他将两封制作精美的信函分别递给了荧和左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