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和二十名士兵在前,王矩和他的五十名骑兵在后,之后是司马乂的戎辂车,再后面是马清屯队。队伍成两列朝南城城门走去。
城墙下躺着横七竖八的云梯。插在地上的箭镞就像乱草一样。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曳。
一群士兵和城外的民夫正在清扫战场,他们从蜷缩着,俯卧着的,仰面朝天各种形状的,张着大嘴,瞪着眼睛的难看的尸体中挑选活着的士兵。然后再将这些还喘着气的士兵抬上板车拉到伤兵营。
城门边上有个士兵仰面躺着,身上插着几支箭。他的肚子被划开,露出了青灰色的肠子,身下是一滩凝固的血。应该是被刀砍下云梯后才中的箭。
一具缩小成婴儿那么大的烧焦的尸体冒着青烟,发出阵阵臭味。
队伍走进了拱形的黑漆漆的城门,眼睛再次一亮时,眼前出现了静悄悄的街道和两旁紧闭大门的鳞次栉比的房屋。
街道两旁三步一岗站着持刀盾的步兵。他们站得笔直地朝司马乂的车队行注目礼。
除了这些警戒的步兵,大街上空无一人,只听见马蹄声,车轴的“呀呀呀”声和铠甲金属叶子,武器的金属撞击声。还有南北贯穿的风将九旒旗吹得呼呼招展的声音。
柳絮和杨花在空荡荡的街巷里打着旋儿。不知哪个街巷传出几声狗吠。马匹从一家绸缎庄的幌子下经过时,屋檐下“噗噗噗”飞出了四五只灰鸽子。
虽然看起来像是座空城,但并不凌乱,老百姓不像已经逃走的样子。
马清将马缰往右边一带,大鼻孔微微调整身子,靠近街道右边的门户行走。他的右脚踩在马镫上,将重心调整到右边,倾斜着身子观看街道两旁的门户。
第一家房门门板之间的缝隙里有人影晃动。路过第二家时,听见有门栓撞击门板的轻微的“咚”声。第三家似乎有婴儿的哭声,是那种一哭就被妈妈的乳头堵上的声音。
看来人都躲在家里,正是最佳的宣传时机,马清心想。
“各户百姓们。”马清用KtV唱劲歌的声音喊着,“我们是长沙王殿下的王师。河间王强加重赋,戕害百姓,今长沙王为你们兴兵,要打到长安去,活捉河间王,还百姓们一片净土。长沙王勤政爱民,他可以在洛阳享受荣华,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打仗呢?他可没有一点私利,都是为了我们的百姓。”
马清的喊话沿着空寂的街道上传出好远。
街道两旁警戒的士兵朝马清转动着脸,用好奇的看戏的眼神看着马清。
走在最前面的李纯的二十名骑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耳朵都仔细听着马清的喊话。
李纯朝左面侧过他的身子,转动着他被铁盔盖住了半边脸的头,眨着他那牛一样的眼睛看着身后。他只看见身后两列王矩麾下痴呆的五十名骑兵和垂着头,脸侧向一边正尖着耳朵听的王矩。
街道两旁的门户还是紧闭着。
“商贾之人,卖布的赶快开门卖布,卖酒的开门卖酒,田里之人,赶紧出门去春耕,打猎的进山打猎,我们予以保护。我们的队伍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若有作奸犯科者,按晋律惩处。”
门户还是紧闭。
司马乂一撩车帷从车厢里出来,他叉着双腿站在驭手阿洪身后,朝两边街道的门户喊:“孤兴王师征讨河间王,还天下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若有骚扰百姓者,杀。”
一家医馆的门打开了,一股草药的味道传出来。一个穿窄袖短衣的小伙子躲在门后露出半张怯生生的脸,一个穿宽袖戴幅巾的五十岁的老者一手背着身后,一手捋着五寸胡须,用精瘦颧骨上发出精光的眼睛盯着这支队伍。
马清将手抬到脸颊边朝老者笑着挥了挥手:“老人家,下午好啊。”
老者胆子大了起来,他一步跨出了门,看着马清喊:“把门打开,把匾挂出来。”
门户接二连三地动起来了。先是开了一条门缝,门缝里露出一双闪光的疑问的瞳仁,然后是半开,露出了人的半身,后来成了全开,露出了人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