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奶的藏幽屋(2 / 2)

这也是孩子们较量胆气的一种方式。

除了柿子树,天井里还有棵枸杞树,除此空空如也。

没有花没有草没有动物,但耳屋里却层层堆着许多鸟笼,盖住的白点靛蓝布落满灰尘。

尘黛和尘屿常掀起帘布,拿笼中描花绘鸟的小瓷碗玩,那是以前给鸟喂水喂米的,如今让他俩玩的已不剩几个。

当初铺水泥天井时,特意余留出一块泥巴地,用花边石垒成池,养出一池的花园,现在里面仍旧摞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花盆,但都风吹日晒残了边。

爷爷喜欢养鸟养花,尘贵方常讲。

回家一推大门,正对一只画眉,一见人便“秋秋秋”叫,比狗还看家。晾衣绳挂的不是衣服,都是鸟笼,咕咕唧唧一刻不停。

回家一推大门,五颜六色,远远闻到香,令过路忙农活的人生气。到了冬天,整个渡东庄唯一开的花,梅花就在这里。

爷爷前脚离世,鸟和花后脚全死了,怎么养都养不活,此后奶奶坚决不再养。

柿子树未结果的时间里,家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真正的鸦雀无声。

“吃吧快吃吧,都吃光。”尘黛抬头看着压在树上的群鸟,接尘屿的话道。

“进屋吃饭,喝了凉风肚子疼。”奶奶站在堂屋门口道。

进屋,先暗了一头。一愣神才能看清小茶几上放着一盘沉实嫩黄的鸡蛋,葱花浮现,油亮面。奶奶从来是不吝啬的,她对自己好,对孩子也好。尘黛尘屿马上爬上两侧海绵沙发,跪像,一人一个火烧,狼吞虎咽开吃。

这是正对屋门的位置。

“这是你爸捏的。”奶奶道。

靠墙茶几的一头摆着一只泥塑老虎,仔细用玻璃罩着。

“这是你爸画的。”奶奶道。

茶几上方挂着一幅武松打虎图,认真用木条镶边,软塑料皮裱着。

屋内东面靠墙一张八仙桌,桌面一套蓝花白底瓷茶具,用白色钩花布盖着,两侧各放一把无扶手直背椅,上方墙面订着两排隔断橱,橱门是印花镜子,清晰度低。

西面墙开一个低门,进去便是奶奶睡觉的房间了,一张双人木床,一个放衣物的立柜,布吊顶荡一只低度灯泡。

“这些家具是你爸打的,也就他能打出这么多花色。”奶奶道。

尘贵方是有些天分的。

尘黛的爷爷尘京和是木工,手底下带着一帮学徒,连一向以打击人作为激励手段的爷爷也不得不开口,私下里说,这帮孩子里只有贵方做得好。

家里的桌椅板凳床等一切可打的家具都出自尘贵方之手,打完还不过瘾,还要自行画画,拿毛笔与油漆,画了盛开或衰败的荷花及姿势不同的武松打虎上去,许许多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可是尘贵方随心所欲惯了,忽地这头热,忽地那头热,渐渐地,在家具上画画的时间,比打家具用得还多,结婚后,改行做饭食,打的火烧一层是一层。

尘黛尘屿听过一次奶奶的介绍后,便再也无兴趣听第二遍,只觉得屋里太暗,白天都要开灯。

所有家具都是用力暗下去的红,地面是裸露砖地泥巴抹缝,墙面粉刷多年已灰白,屋门前铺的水泥地拉远日光,又迎不进月光,正方形长方形交错的小棂格窗再将仅存的光亮切得稀碎,一起将屋子拖入幽静的深处。

奶奶独居于此,形成了尘黛最早的关于孤独的具象化认知。

尘黛尘屿回家时,夜已经走深,胡同两侧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的窗户发出统一色5度的暗黄灯光,刚要溢出窗框,就被黑打灭了。

尘黛硬着头皮屏住呼吸跑过森森的梧桐树,而尘屿停在浓阴中心,笑嘻嘻指着深不可测处吓唬尘黛。

尘黛哼一声,跑过最后一个转弯,擦亮西大街的白炽灯刺痛双眼,长方体大灯箱两边赫然印着红彤彤大字——浴池。

这是尘贵方与张美英的第二项业务,不过现在处于歇业阶段,要等到十月一,天凉了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