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拿她开玩笑。”
“有你吗?”
“没有。”
“好子涵。如果你能劝,起码你的好朋友不要开这种玩笑,拿自己的幸运调侃别人的不幸。”
“我没有朋友。”
“……没关系。”
“涵涵,抓紧我。”尘黛转头再次检查韩子涵是否坐好,正回头看见了尘爱红,她的小学班主任。
“她还没有退休?”
“谁?”韩子涵顺着尘黛眼光看过去,立即转了过来,“黛姑姑,快走快走。”
“她怎么还没有退休,我上学的时候,觉得她已经很老很老了。”尘黛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几下后,掌控住把手。
“黛姑姑,你看。”韩子涵小声道。
“什么?”
“那个女的,就路口骑红色电动车那个。”
尘黛看了一眼。
“我现在的数学老师。”
“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这么年轻。”
“年轻吗?我觉得已经很老了,和尘爱红一个办公室,得了她的真传,揍起学生来一绝,我们都叫她俩灭绝师太一号、灭绝师太二号。”
“……”
刚才怎么会觉得变化很大,到底哪里变了。尘黛想。
“你挨过打吗?”
“嗯。”
“很疼吧。”
“我奶奶跟老师说,不听话揍就行。”
尘黛一路同韩子涵讲起自己和李明澈,例数她挨过的打、李明澈受过的委屈,滔滔不绝,毫不保留,甚至赤裸裸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对着一个一年级的儿童。
夏季的苍蝇飞过来,环绕她们一圈又飞走了,没有人在跳舞。
开学前的升学酒,尘贵方和张美英极大高兴,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高兴过了,终于看到了黎明破晓般。
尘贵方去水库挑了新鲜活鱼,跑山上买散养山鸡,找以前朋友拿了最嫩的牛肉,拔了张美英种的无农药纯绿色青菜,忙得不亦乐乎,煤气灶两个炉口,咕咚咕咚泛出香气。
尘屿烧起浴池锅炉旁的土坯炉,沸腾一大锅一大锅的水,热的汗流浃背。
姥姥姥爷坐在屋里与奶奶聊天喝茶。张美英与姨、姨夫、舅、妗子们说话吃瓜子。尘黛陪着表姐妹们玩。
“这么多人,家里有事啊?”一个面目黢黑的男人进了大门,站在天井里道。
“孩子姥姥一家来玩,找贵方啊,我去叫他,进来坐。”张美英打开堂屋纱门,招呼道。
“不用不用,我就在这等着行了,也没什么事。”来人道。最后这句,是对望过来的客人们解释。
尘贵方两手油乎乎炸着出来,引来人到了大门外。
尘黛知道是来要账的,他用慈悲在丈母娘家、在孩子们面前给尘贵方留下了颜面。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这个只来过一次的男人,给尘黛带来了无尽的影响,世界远非一片荒凉。
“一起干活的,问问下个活去哪,这个活还没完呢。”尘贵方进门,对众亲戚笑道。尘贵方从越缠越多的债务里脱身,跟着别人干活,一天拿一天的工钱,做最底层的要债人与最底层的劳动者。
大人们打着哈哈,说有活干好,活多了才好,但没人再提及让张美英拉小弟一把的事情。
饭后,尘黛一家站在路边,目送坐着姥姥一家的面包车驶离西街。李明澈一家,尘念念一家,二英子的小卖部,都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