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集:《生丝市场波动》(1 / 2)

一、血色黄昏的扣押令

1905年霜降那日,上海十六铺码头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进黄浦江。苏半城站在“福顺号”货船甲板上,看着工人们将最后一批生丝木箱钉上“苏记·甲等”的火漆印。这批货原定次日清晨由怡和洋行的商船运往伦敦,却在暮色四合时等来三名头戴红缨帽的海关稽查员。

“奉总税务司署令,查获苏记生丝藏有违禁品。”为首的稽查员甩下封条时,黄铜袖口擦过苏半城递来的雪茄盒,“苏老板,得罪了。”

木箱被劈开的瞬间,苏半城瞳孔骤缩——雪白的生丝间,竟掺着几团暗褐色粉末。稽查员用银匙挑起粉末,在煤油灯下一晃:“苏老板做的好生意啊,这印度鸦片的成色,怕是比生丝还值钱?”

码头工人瞬间噤声,搬运麻绳从掌心滑落。苏半城强压心悸,瞥见粉末边缘沾着细小的樟木屑——这是他库房防虫的独门法子,可鸦片怎会裹着自家的木屑?

当晚,租界会审公廨的加急文书便送到苏宅:生丝全部充公,苏记商行暂停营业,涉案人等候传讯。二太太捧着文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半城却盯着文书末尾的签名——海关副税务司查理·摩根,这个总爱用龙舌兰兑普洱茶的英国佬,上个月刚在一品香西餐厅夸过他的生丝“有东方雪的光泽”。

二、暗巷里的灰袍人

三日后的子夜,苏半城独自坐在十六铺码头的栈桥上。潮水漫过木桩,发出沉闷的呜咽。身后突然响起拐杖叩地声,一个裹着灰布袍的身影拄着檀木杖坐下。

“苏老板还记得十年前,给陈督军运军火的事么?”灰袍人嗓音沙哑,袖口露出半枚青铜袖扣,“当时有批德国毛瑟枪被海关扣下,是我让人在查验单上改了个‘械’字边。”

苏半城后背绷紧——这是他发家史上最险的一单。他转身凝视灰袍人轮廓,月光劈开对方下颌的黑痣:“吴老三?你不是在镇江当盐枭?”

“盐枭哪有海关油水足。”吴老三扯下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摩根那老狗吞了怡和洋行二十万两白银,要把你生丝的配额转给荣记商行。那批鸦片,是荣记三少亲自盯着人塞进去的。”

江面上突然掠过一声汽笛,苏半城摸出怀表——凌晨两点十五分,正是荣记生丝厂卸货的时辰。他按住吴老三的手腕:“你要什么?”

“摩根办公室第三格抽屉,有本红皮 ledger(账本)。”吴老三往江里吐了口带血的痰,“明日卯时三刻,稽查科换班,后门守卫是我远房侄儿。苏老板要是能让荣记尝尝被人塞鸦片的滋味......”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半片鱼鳞状的铜符,“凭这个去十六铺当铺,找瘸腿老周,他会带你见漕帮暗桩。”

三、稽查科的血色黎明

卯时的雾像掺了墨的米汤,苏半城戴着瓜皮帽,混在送菜的脚夫里进了海关后院。后厨飘来的葱花饼香气里,他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吴老三说的没错,换班的稽查员正在后厨赌牌,满地的哈德门烟头还冒着火星。

稽查科小楼的窗户结着薄霜,第三扇窗的插销果然半开着。苏半城刚翻进窗台,就听见走廊传来皮靴声。他闪身躲进衣柜,透过雕花缝隙,看见摩根正和一个穿藏青马褂的中年人说话——正是荣记商行的大掌柜赵德贵。

“那些生丝......”赵德贵的山西口音带着颤音,“苏半城要是查出来......”

“查?”摩根往黄铜烟灰缸里弹了弹雪茄,金表链在晨光中晃出冷光,“会审公廨的史密斯法官,昨晚刚收了我送的波斯地毯。再说了,鸦片案一旦坐实,苏半城就得蹲西牢,生丝厂嘛......”他用雪茄尖戳了戳桌上的文件,“荣记出八十万两,应该够买他那堆破机器了。”

衣柜里的苏半城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赵德贵走后,他等了三炷香时间,才敢撬开摩根的抽屉。红皮账本里,密密麻麻记着近三年的受贿记录,其中九月初七那笔“荣记商行·生丝配额·200,000两”格外刺目。

他刚把账本塞进棉袍,窗外突然传来枪响。一群荷枪实弹的稽查员冲进院子,为首的正是摩根——吴老三的侄儿被反绑在中间,嘴角淌着血。

“有人擅闯稽查科!”摩根的左轮手枪指着衣柜,“给我搜!”

四、黄浦江底的秘密

苏半城从衣柜后侧的通风口滚进管道时,膝盖撞上生锈的铁钉。管道尽头是条暗渠,腐水溅进领口,他却不敢停下——身后传来摩根用英语嘶吼的“shoot to kill(格杀勿论)”。

暗渠直通黄浦江,他在腥臭的泥沼里摸出吴老三给的铜符,对着芦苇丛轻吹三声口哨。片刻后,一艘挂着“永顺米行”旗号的漕船悄然靠岸。

“苏老板好大的胆子。”船舱里,瘸腿老周转动着翡翠扳指,舱板下隐约传来漕帮弟子磨刀的声响,“摩根那帮人,上个月刚沉了三个私盐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