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躺在三百年前最深的山谷里安安静静地看几只小兽掐架……
“当时间大把大把如负担的时候,感觉到的,反而是最深层次的倦怠。”
他轻叹口气:“算了,你体会不到的,因为对你来讲,不过是闭眼再睁眼而已。”
可对他来说,却是足足的三十多万个日夜啊。
他眼前闪过那些年曾有过的苦涩迷茫和小心谨慎。
世人大多求长寿,但对他来讲,活太久带给他的,远非简简单单几句话可以概括。
在最初的三百年,他过得富有激情。
按照师父的交代争分夺秒地学习各种东西。
时刻等待着使命的到来,憧憬自己能做出一番成就来,令世人刮目相看。
然而,一天又一天,时间一点点过去,使命没来,躺着的人也没醒。
他的激情被一点点耗尽,空虚陡然而生,渐渐填充成了生命的底色。
可是,他还要战战兢兢地努力活着。
他不敢让世人刮目相看,怕引来过多关注。
又不敢真的遗世独立,怕与世界脱节。
他就那么不尴不尬地游走徘徊在这个世间,恪守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被世界遗忘又记起,被沧海桑田淹没又搁浅。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可笑。
认得他的人早已死绝,可他还守着那个约定。
像一抹孤魂,每隔一段时间还费心地给自己添几道皱纹。
每隔个百年还要再换一次容貌,换一个身份。
就那么小心翼翼地带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活得像个假人。
最难捱的是中间那几百年,他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每一次找寻血统的失败都会带给他更深一次的质疑——
如果使命不来,那躺着的人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醒来?
更甚者,如果使命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坚持的又是什么?
与其如此熬着,还不如痛快死了,让一切就此终结。
可他终究没法让自己真正死心。
因为眼前这个人始终在平稳地一下一下呼吸着。
所以最后的两百年,他已经很少出去了。
就在这附近守着。
他会时常过来这人身旁待着,听听那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只有这些才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
只要这人活着,就代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并非是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一只大掌抚上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感觉到一双温暖有力臂膀将他带入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中,耳畔有轻轻叹息。
“天凡,你辛苦了,以后有师兄给你做倚靠,你可以放松歇歇了。”
蔺天凡别扭地挣了挣,却也没有很用力,嘴里嘟囔着。
“你先把家族里这堆烂摊子收拾完了再说吧。
“我也就那么一说,其实这千年来高兴风光的事多着呢。
“什么绝世珍品只要我相中了,总能等到别人出手那一天。
“什么事只要我想做,就总有能做成那一天。
“而且总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因为比我好的都活得没我长久,慢慢的,我自然就成了那个领域的权威。”
他的声音带上了点若有若无的鼻音,如一只小兽收起了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