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确实不认识赵诚,但他知道这个人——皇上安插在陈恪身边的眼线,专门负责监视那位年轻知府的动向。
四年来,这是赵诚第一次踏入西苑面圣,若非跟着陈恪,一个区区千户哪能有此殊荣?
接过锦盒时,吕芳的手指微微一顿。
盒子比他想象的要沉,里面装的不像是捷报,更像是一个年轻人用血与火铸就的前程。
转身的瞬间,吕芳脸上的表情已经完成转换——从公事公办的客气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欢喜,圆润的脸庞如同弥勒佛般绽放出光彩。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吕芳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苏州大捷,陈大人的折子到了!\"
帘帐后的蒲团上,嘉靖帝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道袍纹丝未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唯有那双藏在长眉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再不到,朕要治他的罪。\"嘉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语气却带着罕见的轻松。
吕芳识趣地立在原地,没有接话。
他太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性——看似玩笑的话语里往往藏着试探。
他将锦盒轻轻放在案几上,退后三步站定,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那个精致的盒子。
嘉靖慢条斯理地解开锦盒上的火漆,动作优雅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当六千余字的奏折在他手中展开时,精舍内静得能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事实上,嘉靖早已知道苏州大战前的部署。
陈恪每隔几日必有一封密折入京,前些日的奏折中就详细描述了以苏家为饵、诱徐海上钩的计划。
但亲眼看到这份捷报,嘉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此子当真不凡!
\"斩首四千余级,生擒徐海...\"嘉靖的目光在纸上流连,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太祖与太宗画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慨。
——如何不感谢祖宗托梦?若非太祖在梦中那句\"恪守本心\",他怎会点这个放牛娃出身的举子为状元?又怎会悉心栽培,让他有今日之功?
但这些心思只在嘉靖心中流转,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泄露。
即便是贴身伺候三十年的吕芳,此刻也只能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判断出——主子心情不错。
\"献捷报的是谁?\"嘉靖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吕芳连忙躬身:\"回主子,是千户赵诚。\"
\"哼。\"嘉靖冷哼一声,将奏折轻轻放在案几上,\"让他进来。\"
吕芳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方才站在一旁,竟没能确认皇帝到底是喜是怒。
这声冷哼太过微妙,既像是满意后的矜持,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精舍的门再次打开,赵诚低着头快步走入,在距离御案十步处跪下,额头紧贴地面:\"卑职锦衣卫千户赵诚,叩见皇上!\"
嘉靖的目光如刀,在赵诚身上刮过。
这个锦衣卫千户身材魁梧,飞鱼服下的肌肉紧绷,显然是常年习武之人。但此刻跪在地上的姿态却谦卑至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抬起头来。\"嘉靖的声音不冷不热。
赵诚缓缓抬头,却不敢直视天颜,目光停留在嘉靖膝盖下方的蒲团边缘。
这是规矩——面圣时除非特许,否则不得直视龙颜。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