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和六年(1 / 2)

光和六年的暮春,幽州涿县的晨雾裹着铁锈味。自建宁年间宦官乱政始,各州郡的官仓早被蛀空了三成,城西野地里新起的无名坟茔倒比粟穗长得快。

驿道上三匹瘦马拖着槛车吱呀作响,槛中囚徒脖颈的木枷已生出霉斑——这是本月第三批因\"诽谤朝廷\"获罪的士人。

道旁田垄间劳作的农人垂首屏息,唯有锄头掘进硬土时沉闷的撞击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呜咽。

\"啪!\"

晨雾未散,柳珩的锄头已凿开田垄间的寂静。他将锄头重重楔入田埂,八尺身量在晨光中拉出笔直的剪影,粗麻短褐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虬结的背肌。

三亩薄田被他理得沟壑分明,垄间新翻的褐土泛着油光,与邻人地里板结的土块判若云泥。

\"明渊!\"东头王老汉也在早起劳作,此时正扶着木耒喘气,\"你这育种的法子当真神了,我家麦穗比往年沉了不少哇。\"老人那布满裂口的手掌摊开,几粒饱满的麦种躺在纹路里,像是嵌进老树皮的珍珠。

青年闻言用布巾抹了把额角的汗,麦色肌肤在朝阳下泛着铜器般的光泽:\"不过是《汜胜之书》里的区田法,改作小畦深掘......\"

柳珩家里的情况还是较为奇特的,不过几亩地的家里,藏有各式各样的书籍,根据他那早死的爹的说法,其实柳珩不应该叫柳珩而是杨珩。

早年间柳珩的父亲是在朝中为官的,而他的家系自然是与袁家相提并论的弘农杨氏。只是后来遭遇了党锢之祸,不仅被免官还要处刑,为了逃难才逃到了涿郡涿县隐姓埋名,就此定居下来娶妻生子。

不过这和柳珩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认为那些终归是前辈的事情,况且就父亲狼狈的下场来看,也不可能是杨氏主脉——否则怎会沦落至此?

就这么劳作了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已经挂在高空,柳珩才把农具收好走向屋子的墙角——现在还轮不到休息的时候,他还得把这些粮食和前几日狩来的鹿肉拿去集市上换些银钱来。

把粮袋和肉搬上马车——这是城中的马商张世平赠予他的,那时候他手下有几条性子倔犟的烈马,正是自己帮着驯服,自那以后他就时常接济自己,将其中一匹生的极好的骏马赠予自己不提,又送了一架马车。

是否怀有什么心思不谈,其出手之阔绰也着实让柳珩欢喜,毕竟在这之前要凭他一人搬运这些货物指定要累上一天。

总算是放好了货物,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驾着马车就直奔南市扬长而去。

涿县南市的夯土地被正午的日头烤得发白。柳珩正把粮袋卸下车,粗麻短褐的后背已洇出深色汗迹,索性休息会,反正那些肉已经尽数卖给城中那颇为豪爽的肉贩子了。

正当柳珩依靠着墙休息时,忽的,坊市西头突然炸开嘶鸣。原来是一匹青骢马在疾驰而来,那上头还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闪开!\"暴喝声裹着酒气冲来。作乱的马儿横冲直撞,御马的锦袍男人却醉得扯不住缰绳,直撞向不远处的肉铺木案——那上头还放着柳珩刚卖出去的肉哩。案后屠夫豹眼圆睁,蒲扇大的手掌已按上剁骨刀——那是个满脸虬髯的糙汉子,两臂筋肉鼓胀得几乎撑裂短褐。

“就这么撞上去也不行。”如此想着,早在之前柳珩就做好了准备,待那疾驰的马儿靠近,只见柳珩足尖勾起地上麻绳,长臂舒展间已在鹿皮靴底绕出活结,随后双臂舒展如引弓,绳套飞旋着缠在那烈马的脖子上,随后借力腾跃竟飞跃到那烈马的身后,浑身发劲死死的勒住那青骢马。

幸好,那疯马在距肉案三寸处骤停,竟是被勒的直接晕跪在地上,而马上的醉汉也旋即滚落尘埃,在他衣袍中还滚落出一块银锭来。

“好!好!柳兄弟真是神力啊!”旁边看热闹却不敢上前的百姓们适时宜的送上了他们的掌声。

不见慌乱的屠夫只是冷哼着收刀入鞘,刀背拍得案板震颤:\"算这厮祖坟冒青烟,谢了啊柳兄弟,鹿肉是我买来的就算了,这块上好的猪肉你拿去,吃了好有力气不是?\"

点点头权当回复那汉子,自他手里接过肉,柳珩拎着肉退至檐下阴影,只觉得掌心被粗绳磨得火辣疼痛。几年来,力道虽有长进但面对这种危机时刻还是显得不太够用……只可惜家境贫寒,虽偶尔猎兽,能有些肉吃但也无法顿顿都是肉——毕竟还有其他方面的开销需要卖肉去换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