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父亲临终时攥着柳珩的手,青灰指甲几乎掐进年轻人结着箭茧的掌心,雕花药枕上散落着半枯的艾草,青铜博山炉里的一缕青烟正攀着帐顶垂落的五色丝绦消散,仿佛暗示着蔡邕即将走到尽头——哪怕是柳珩出面劝说,王允还是没有放过蔡邕。
行将就木的父亲将她们姐妹的篆书笔谱并《琴操》注本都推到柳珩面前。褪色的杏黄锦袱裹着爹爹亲斫的焦尾琴冰弦,七根丝弦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像七道凝固的泪痕。
\"所以父亲让我们随你...\"贞姬抬头,染缸里新浸的素帛正在蓼蓝汁中翻涌,她腕间的银跳脱磕在陶瓮沿上,惊起一圈圈孔雀绿的涟漪。
染料的酸涩气息混着鬓边新摘的辛夷花香,在潮湿的春风里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醴酒。
蓼蓝汁顺着指尖滴在席上,深蓝汁液沿着篾席经纬渗开,有如《禹贡》上蜿蜒的济水。
小娃娃的指甲缝还残留着前日捣凤仙花染蔻丹的嫣红,此刻正与靛蓝交融成紫棠色的云纹。
\"不只是为了传承蔡氏?\"她声音里带着柘弓绷弦般的颤音,半幅未染就的绢帛垂落在地,恍若一道从云中坠落的未完成的虹。
“……?若是蔡家有传承也好,不过小小年纪想什么谈婚论嫁呢……”
柳珩摇摇头,又看着蔡琰。
“我三日后启程,劳烦琰妹用飞白体誊抄几份师傅的《急就章》——甄氏要为幼子开蒙。\"
旁听许久貂蝉此刻轻笑出声,麈尾扫过柳珩腕间丝绦:\"怕是开蒙是假,续上多年前毋极那场未尽的宴席是真?\"
——她记得清楚,那年柳珩初入洛阳,随之爆发的舆论可不算小,谁不知道洛阳来了个极美极美的佳人,谁不知道这极美极美的佳人早就心有所属。
蔡琰笑着,瞥见柳珩耳后微红,忙将冰鉴推过去:\"咳……甄豫先生与你如此熟识,董卓之乱后你又不曾去信,此番怕是要...\"
\"嗯,是要添三十张柘木案。\"柳珩突然截断话头,从怀中取出那根竹萧,当年亲赴洛阳后,这东西就许久没用了。\"甄氏在毋极有百亩柘林,这比商单就交给他们,放心。\"
贞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慌忙用染蓝的袖子掩住嘴,却挡不住貂蝉促狭调笑的目光。
三日前她们在柳珩枕下发现的诗笺上,正写着\"柘叶萋萋,白露未曦\"。
“……?你们继续吧,我先去看看陈伯他们。”
柳珩实在是被这三人看的不自在,随口寻了个由头便匆匆离去,只剩下几个女孩儿在书房里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