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匪劫道?(1 / 2)

涿县南市的夯土墙被晨曦镀上一层金边,柳珩卸下最后一袋粟米时,麻绳已在掌心勒出两道浅痕。他屈指弹去短褐上的浮尘,目光扫过街角新支起的木棚——那里堆着成摞的竹匾,半湿的葛布下隐约透出豆腥气。晨风掠过市旗,将“河东豆肆”的墨字卷得簌簌作响。

“劳驾,借过。”

沉雷般的嗓音在身后炸响。柳珩侧身避让时,青石板上已碾过两道深辙。推车的壮汉身长九尺,枣红面皮上凝着层薄汗,蚕眉压着一双半阖的凤目,绿锦战袍的袖口用麻绳扎紧,露出筋肉虬结的小臂。独轮车吱呀呻吟着,满载的麻袋随颠簸裂开细缝,几粒黄豆滚落车辙,被靴底碾成齑粉。

柳珩的视线掠过那人腰间——磨出包浆的栎木刀鞘斜插在革带上,鞘尾的铜环已磕出数道凹痕。他收回目光,将空麻袋叠作三折夹在腋下,却听得“咔”地一声裂响。

独轮车的辐条在夯土坑中骤然折断。

绿豆麻袋如溃堤般倾泻,青碧豆粒泼溅着滚向四方。推车汉子单膝抵住车辕,虬筋暴起的手掌死死扣住车架,脖颈间青筋如老藤盘结。几个拾荒的孩童刚要凑近,被他横眉一扫,吓得攥着破陶罐缩回巷尾。

想着日行一善的柳珩将麻袋抛上粮垛,足尖挑起地上一截麻绳。绳结飞旋着缠住即将坠地的麻袋口,他顺势扯住绳尾斜跨三步,借腰力将半悬的豆袋拽回平地。

“某姓关,名羽,字云长。”壮汉喘匀气息,从怀中摸出块粗麻布擦拭车辕裂口,“方才多谢。”他的声线像钝刀刮过磨石,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实感。

柳珩将绳结甩上肩头,鹿皮靴尖拨正歪斜的竹匾:“柳珩字明渊,兄台这豆子倒是卖相极佳。” 他俯身拾起散落的豆子。这些豆粒饱满圆润,表皮泛着釉色青光,与市面常见的陈年豆货迥异。

关羽没答话,只是将断辐的车架支在墙根,解下腰间葫芦仰头痛饮。清水顺着虬髯滴落,在夯土地面洇出深色圆斑:“涿县粮价几何?”

“粟米每石二百五十钱,还在涨。”柳珩用麻绳捆好最后一袋绿豆,绳结在掌心绕出双鱼扣,“新到的河东豆?”

凤目倏然睁开。

关羽按在车辕上的指节泛白,棚顶漏下的光斑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贩盐的骡队遭劫,这批豆货权当抵债,某也只是负责运过去。”

柳珩退后半步,让开从棚顶坠下的蛛网。市井传言月前有批私盐在范阳道上失踪,押货的商队全数被割了左耳——看来那些盐枭为了补偿损失连豆子都不放过。如此想着,柳珩解下腰间麂皮水囊抛过去,麂皮撞在关羽掌心时发出闷响:“井水,干净的,喝一口再出发吧。”

绿袍汉子拔塞浅啜,喉结滚动三下便停。他将水囊系回柳珩腰间,铜扣相击声短促如刀兵相接:“无论如何,方才还是要多些兄弟相助了,某平生不欠人情,此物便赠予你。”

蚕眉忽地扬起,他反手从车底抽出一柄长柄刀来。枣木柄上的包浆油亮如铜,刀头铁刃却磨得尖利异常,分明是私制的战阵兵器。

“接着!”

长刀破空而来。柳珩右足后撤半步,左掌凌空画弧卸去冲力,握柄时虎口恰好卡在防滑刻痕处——这兵器重心前倾三寸,显然是为劈砍马腿所制。他屈指轻弹铁刃,铮鸣声惊飞檐下麻雀。

“好兵器。”他将木刀掷还,“可惜我用不上,拿去卖了也可惜。”

关羽接刀的动作比柳珩倒是利落的多,铁刃扫过青石板擦出火星:“听说钜鹿那边太平道的信徒越聚越多,这世道不算太平,兄弟还是收好吧。”凤目扫过街角瑟缩的难民,后半句随唾沫咽回喉头。

闻言,柳珩只是系紧粮袋麻绳,将沾满豆壳的草编胫衣拍拍干净,又重新接过刀来。他望向东市新搭的粥棚,头裹黄巾的教众正在分符水:“百姓求活不易,有人愿施粥济困,总归是善事。”

不多久便是正午,柳珩此时已将二十石粟米搬进仓廪。汗透的后背贴在阴凉墙面上,他摸出块黍米饼掰作两半,另一半抛向正在修车的绿袍身影。关羽反手接住面饼点头道谢,接着就就着葫芦清水吞咽。

“柳兄弟!”粮铺掌柜隔着豆垛招手,“城北张氏商行要运三十石麦种至范阳县,加急的活计,车马钱翻倍!”

柳珩将最后一口面饼塞进口中,鹿皮靴底碾碎一粒逃过清扫的豆子。他走过关羽身侧时,他正拿着铁齿木杷正将断辐车架劈作柴薪,木屑纷飞如雪。

“去范阳的路上…有片野枣林。”关羽突然开口,凤目盯着劈裂的车辕,“马贼常在那儿劫道。”

柳珩系紧腰间青布带,将猎弓调整到最趁手的位置:“我运的是麦种,又不是私盐。”

绿袍汉子发出声短促的冷笑。他弯腰拾起块带裂痕的豆粒,拇指与食指稍一错劲,豆壳便整齐地裂成两瓣:“贼寇又不会在乎你运的是什么,他们只要钱。”

柳珩的指尖擦过箭囊麂皮。他望向城门高耸的夯土箭楼,雉堞间的守军正偷饮浊酒,弓弦松垮地垂在垛口。也罢,指望这群人去扫匪,还不如赌一把不会被发现,能赚大钱的时候可不多。

“那么,就此别过吧。就赌赌我的运气如何。”将关羽所赠的刀一并带上车充当防护用具,柳珩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下次见面的话,我请云长兄喝酒啊!”声音随着马车的离去愈来愈远,直到最后销声匿迹。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裂痕,柳珩将猎弓横放膝头,箭囊里的白羽箭簇擦得锃亮,此行多半凶险……但有钱赚的话搏一搏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