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子时未至,洛阳西市暗巷深处,甄豫斜倚柴门,指尖摩挲着半枚断簪——这是柳珩与他约定的信物。
巷尾忽有梆子声三急两缓,四名头戴竹笠的流民抬着草席匆匆而过,席角垂落的黄麻布上,赫然用炭灰画着飞燕衔穗图。
“麻子哥要在轘辕关替天行道!”领头的老汉哑声低语,袖中滑出三串五铢钱,“关外流民都说,劫了金车就散粟米!”
甄豫抛去一袋金瓜子,碎金洒落草席的声响惊起檐角寒鸦:“再加条消息——张麻子最恨绣蟒纹的蜀锦,见一匹烧一匹。”
破晓时分,洛阳十二城门还未开启,已有乞丐哼着俚曲穿梭坊市:“飞燕旗过轘辕关,麻子哥要分卖儿钱……”
曲调混着晨雾渗入深宅大院,十常侍府邸的铜钉门扉后,暗探攥紧的密报上,“张麻子”三字被朱砂圈得鲜血淋漓。
再到辰时三刻,洛阳谷门。守将淳于琼醉眼乜斜,手中酒葫芦泼湿了通关文牒:“北军越骑营奉何大将军令……嗝!赴荥阳剿匪?”他乜着柳珩腰间虎符,金漆“北府”二字刺得他酒醒三分。
柳珩黑袍下铁甲未现,龟钮铜印悬在蹀躞带上,背后还背着一把长枪:“淳于都尉若不信,可遣快马问大将军——只是误了剿匪时辰……”他指尖轻叩腰间剑柄,似有威胁之意。
淳于琼猛灌一口残酒,像是清醒过来:“放行!放行!”铁索绞动声里,三百精骑鱼贯而出。
最后一名士卒马鞍旁悬着竹篓,篓中干粮下,压着二十面褪色的“黑山贼旗”。
众人行至偃师郊野,柳珩忽勒马回首。晨光刺破云层,将洛阳城阙镀成金棺。他摘下铜印掷与亲卫:“持此物寻敖仓张燕旧部,就说黑山弟兄的买路钱到了。”
甄豫的马车自岔道疾驰而来,车辕上捆着十匹蜀锦,锦上蟒纹被刀尖挑得支离破碎:“兄弟,轘辕关外的流民营已传遍谣言,连三岁小儿都唱‘麻子分金不杀穷’。
”他掀开车帘,露出满箱艾草绒,“鹰嘴崖的磷粉,昨夜便撒在官道两侧。”
柳珩以剑为笔,在黄沙地上勾画关隘地形:“袁本初的死士扮作樵夫,曹操的暗桩混入商队。如此……十常侍的金车未至,轘辕关已织成天罗地网。”
不久后,轘辕关山崖。
关隘的守军统帅是何进的人,在何进授予的文蝶下,行事自然畅通无阻。
三百越骑卸甲藏弓,镔铁札甲裹进粗麻布,战马套上运粮骡车的辔头。柳珩独立崖巅,看着最后一缕残阳坠入深涧。
山风卷起褪色的“黑山贼旗”,旗角扫过岩壁上新刻的“诛”字。字痕渗着朱砂,似一道未愈的伤口。
“禀将军!”斥候疾奔而来,甲缝里夹着蜀锦丝线,“二十辆金车距此十里,护军皆是西园锐士——领队的黄门,袖口绣着张让的独门蟒纹!”
柳珩抚过腰间铜印,龟钮墨玉映着血色晚霞:“传令,寅时三刻——”
“飞燕旗起,散金诛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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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辆金车行至轘辕关前十里,官道忽被乱石截断。
护卫定睛一看,竟是数百流民蜂拥而至,老弱妇孺横卧路中,孩童高举褪色的飞燕旗,齐声唱道:“麻子分金不杀穷,蟒纹蜀锦烧作空!”领头的黄门尖声呵斥:“刁民速退!此乃宫中御用之物!”
西园锐士挥鞭驱赶,鞭梢刚触到流民衣角,忽听一声唿哨——人群里窜出数十“樵夫”,怀中艾草绒漫天抛撒。磷粉遇风自燃,火星溅上金车蜀锦,蟒纹在火光中扭曲如垂死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