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蔡邕(2 / 2)

“形似而神散。”蔡邕夺过笔,枯掌按住柳珩右肩,“腕悬三寸,力从腰发——书道与剑道皆需筋骨相合。”言罢挥毫,清水随杖势游走,石板上“永”字八法俱全:点如危崖坠石,横若长桥卧波,竖钩似弩箭待发,却在收锋处陡然轻提,留一线飞白如云气升腾。

王允抚掌叹道:“伯喈此字,有石经碑林气象!”

蔡邕弃笔于匣,目光灼灼逼视柳珩:“老夫收徒有三不教:心浮气躁者不教,追名逐利者不教,不知留白者不教。你可能持?”

柳珩撩袍跪地,三叩青砖:“愿守师训。”

“善。”蔡邕自袖中取出一方歙砚,砚侧刻“藏锋”二字隶书,“此砚随老夫三十载,今赠与你。飞白之妙不在墨浓,而在笔枯处见精神。”

檐角铜铃忽被秋风吹响,惊起庭中雀鸟。柳珩抬首时,瞥见书房内悬着一幅素绢,上书飞白体“君子安贫”四字——最后一笔枯墨裂绢,似剑痕划过咽喉。

此后旬日,柳珩日日枯坐蔡府东厢。窗下墨池映着天光云影,蔡邕以剑喻书,授他“八法”:“点为高山坠石,横若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

某日细雨绵绵,柳珩临写《曹全碑》至“庶使学者”四字时,笔锋忽滞。蔡邕掷来半块残砚:“汉碑之妙,在斑驳处见真意。你且看这砚上裂痕——”

柳珩凝神细观,但见蛛网般的纹路竟与碑文残损处暗合,恍然提笔,飞白体“学”字最后一捺如老松虬枝,墨色枯润相生。

蔡邕抚掌而叹:“善!书道剑道,皆在收放之间。”

“昔年程邈于狱中创隶书,化篆书曲笔为方折,世人皆赞其便捷,却不知他真正所求——”蔡邕以杖划雪,飞白体“囚”字在月下泛着冷光,“是让蒙冤者能亲笔写状。”

柳珩心头一震,想起黑山流民黧黑的手掌。他撮雪为墨,在石栏上写下“民”字,飞白处似饥民褴褛的衣角。蔡邕颔首:“字中有悲悯,方称书道。”

待到七月,柳珩将临摹的《熹平石经》全卷铺满蔡府庭院。三千余字如雁阵横空,蔡邕逐卷批阅,至“君子安贫”四字时忽道:“明日不必来了。”

柳珩愕然,却见老者从袖中取出一方龟钮铜印:“能悟飞白体留白之妙者,当知何时搁笔。此印乃吾师所赠,今传于你——刀法如笔法,莫负了这‘藏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