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探照灯的光芒消失后,顾云舟突然拽着她往前跑。钢琴在下水道里颠簸,雷管导线擦过管壁迸出火花。宋栖凰的高跟鞋跟卡在砖缝里,她索性踢掉鞋子,赤脚踩在结冰的污水里,脚底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弄堂里疯跑的时光,那时的夜晚没有探照灯,没有人鱼泪,只有母亲唤她回家的梆子声。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顾云舟用肩膀撞开地面的井盖,新鲜空气涌进下水道的瞬间,宋栖凰看见油库的围墙就在二十米外。她摸出镜子反射阳光,向钟楼方向发出确认信号,三长两短的闪光,是古蜀文字中“危”的变体。
“还有三分钟换岗。”顾云舟掏出钢丝钳,剪断围墙上的铁丝网。宋栖凰将钢琴推到墙根,琴身倾斜的角度恰好挡住巡逻塔的视线。她摸出口红火柴,在琴腿上划燃,火苗舔舐着导火索的瞬间,远处传来日军的军号声——换岗时间到了。
顾云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走!”两人躲进旁边的废弃车棚,透过破洞看见钢琴在围墙下投出的影子。宋栖凰的心跳与导火索的燃烧节奏同步,她数到第十五下时,爆炸声撕裂了晨雾。气浪将他们掀翻在地,顾云舟用身体护住她,背后的弹片划破了他的军装。
浓烟中,宋栖凰看见油库的岗哨乱作一团。顾云舟扯掉领带,露出里面的中山装,两人混入惊慌的人群,向钟楼方向撤退。她的赤脚踩在碎玻璃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银戒指,木棉花的纹路深深嵌进掌心。
当他们终于回到钟楼底层时,江浅正在拆解信号台。她转身看见宋栖凰脚上的血痕,立刻撕开急救包。“成功了。”顾云舟笑着倒在墙角,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煤灰,“油库至少瘫痪三天。”宋栖凰看着他胸前的焦痕,突然想起他说过的果仁巧克力,喉咙一阵酸涩。
江浅为宋栖凰包扎伤口时,摸到她口袋里的火柴盒。里面只剩一根火柴,磷面已经磨平。她想起昨夜在钟楼顶层看见的绿光,那是信号弹与炸药爆炸的光芒,在夜空中组成了古蜀文字中的“胜”。
窗外的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在钢琴的残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宋栖凰望着远处油库的浓烟,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释然,也有对下一次行动的坚定。她知道,每一次艰难的运送,每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都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在阳光下听见真正的钢琴声,不再有硝烟,不再有恐惧。
顾云舟掏出半块巧克力,递给江浅和宋栖凰。巧克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某种古老的信物。三人沉默地分享着这甜美的滋味,远处传来日军的防空警报,却再也无法动摇他们心中的信念。
运送钢琴的艰难旅程已经结束,但属于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江浅望向钟楼的尖顶,阳光在青铜罗盘上跳跃,仿佛古蜀先人的目光,穿越千年,与他们并肩作战。她知道,只要信念不灭,希望就永远存在,而胜利,终将属于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