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鸣离开那个出租屋的第二天,在另一个城市里临时找了一家长租的民宿。
那时候的他仍然气血上涌,愤怒和悲伤一齐淹没着他,连一根求救的手指也探不出海平面。所以他放任自己被陌生的情绪裹挟,做出一个又一个全然不理智的决定。
比如,他想要尽快把卫承从自己的生活中分割出去,只当对方是死了。
于是他住进民宿的第一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和配饰,和卫承的同款放进有害垃圾堆,卫承给他选的放进可回收垃圾堆,上面有他们两个相关信息的放进生活垃圾堆……
然后他就一下子泄了气。
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扫进了垃圾堆。
甚至他的行李箱也是他特地和卫承选的同款不同色,明明他们两个的应援色都是一致的橙色,但选行李箱的时候卫承却主动选了绿色。
所以事到如今,会被这颜色刺痛的只他一人而已。
然后江时鸣想到了毕业旅行。
这个概念从前并不存在于江时鸣的脑海里,他是出身小镇的青年,如果没有卫承,他不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音乐的道路。甚至可能在18岁那年就因为金钱的诱惑选择辍学,而后再在成年的某一日恍然学习多么重要,开始成人高考。
因为他虽然聪明,但在学习上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在义务教育的时间里一心想着赚钱,没沾上赌博只是因为他没有人脉。
毕业旅行,这样美好的、小资的词语本应只出现在江时鸣信手划过的那些小视频里,而现在真的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了。
尽管和他过去的几番设想不一样。
这旅途里只有他一个人。
独自在没有时间和金钱限制的情况下旅行应该是很美好的,但江时鸣只尝试了一个城市就放弃了,重新回到那家还算隐蔽的民宿蜗居。
没有意义,没有乐趣,没有结果。
就像他翻遍自己的行李却找不到任何与卫承不相关的物件,他踏进一个新的城市,尝试了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所有方式来忘记过去迈入未来,却只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在过去的时间里被驯化成了根本没办法独自过得很好的人。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可以自如在校门口接孩子的车队中独自穿行,可以独自占用篮球场的一角,可以在人群喧嚷之中独自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可现在的他却只能在人情的陷阱中屡次陷落。
如果不是卫承,他不会为别人偷走他的文稿难过;如果不是卫承,他不会放任那么多无关的人进入他的生活;如果不是卫承,他不会现在如此空虚,不会在夜里,只要听见窗外响起熟悉的旋律就想要落泪。
一切都是卫承的错。
他删掉便签里所有记录下的灵感,拉黑卫承所有的联系方式,差一点注销掉自己的所有账号,但最终因为粉丝999+的留言犹豫,只是删掉了自己密码本上的记录。
就好像只要不看见那张脸,他过去那些所有对方参与的日子就可以被否决一般。
那是一次争吵,一场战争。
其余震在十数年后的今天仍然颤动着,经卫承的告白化作一柄利剑。
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做小孩,一起过家家?为什么非要捅穿那白纸,看那漏洞与裂缝?为什么就不能不说爱,不说喜欢,只说我的朋友——
江时鸣的手已经摸上空白的墙面。
但是,但是……
一切都比死了好。
如果那一年发生的不是争吵而是意外,两个人的关系被时间定格,哪怕他们能在生命弥留之际互称挚友,江时鸣又会有如今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