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纱眉眼下移,拍拍身上的细微尘土,说话的声音似是若有若无地飘走,她的手指抵着嘴唇轻声笑道:“哪里的话,我自是比不上陈大侠厉害,仅会皮毛而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既然陈大侠乐意在后院待着,还请自便。”月如纱转身去向大堂,身后的两个伙计已经用黄土把坑填满,末了踩在上面走了几圈,直到地面变得平整。
陈槐环顾四周,这后院只有柴房和厨房,厨房有两个门,一扇门正对着院子后门,另一扇门挨着客栈一楼的大堂,如此一来方便传送饭菜。
陈槐走进厨房,从里面的那扇门回到大堂后,又转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的大门左边是口老水井,平日里吃用,全从这口井取水,低头向下看,深不见底,更有阵阵寒凉自水底上升。井口旁边就是三尺宽的对开后门,左右宽度的距离,正好能通过客栈用来拉货的双轮木板车,方便进出。
今日清早,二楼发生住客被杀的事情,造成众人出来围观,过了会儿因妇人的尖叫,这才引起楼下的注意。
当时上楼的有客栈老板月如纱,跑堂小二张萝卜,还有跟在月如纱后面的两个伙计。
昨日陈槐来到客栈,从张萝卜那里得知自己的入住房间信息后,走到二楼时特地向楼下看了看,当时的一楼,张萝卜除了在柜台忙活,还得招呼进店的客人。传菜的伙计有两个,一老一少,老的那人腿脚不利索,右腿明显瘸跛,一只眼睛有核桃大的伤疤,因他行动不便,上菜速度不快,所以在同一时间,遭到了两桌食客的谩骂和催促。
另一个伙计则是机灵的小丫头,个头比张萝卜高一脑袋,身型细瘦,穿梭后厨和大堂的桌列之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忙完手头的活儿,会立马帮独眼老头。
陈槐刚才进到后厨,在里面忙碌的有三个人,一名掌勺的主厨,是个光头胖子,横肉绽开的脸上,尽是不耐烦,导致另外两个帮厨做事哆哆嗦嗦,一言不发,主厨需要什么,高喊一声,两人就会立马把东西递过去,畏手畏脚低着脑袋,对于外人来厨房,一点都不在意,仿佛没看见。
菜炒好了,大眼睛的帮厨就会送到与大堂连接的门口,这样前堂的伙计就会接菜。另一个帮厨,在给主厨递洗好的菜时,陈槐注意到他的右手,缺失了两根手指,距离有些远,所以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不然就能凭手指的伤疤程度,可以断定是新伤还是旧伤。
陈槐在脑海中逐渐把客栈的几人一一对号入座,目前来看,客栈人员总共九人。那两个大块头伙计,看来是只听月如纱调遣,按她的命令行事。
陈槐转到刚刚埋尸的地方,迈腿丈量了坑洞的长短,之后他又横竖两个方向,按着垂直的走向,分别来回走了一遍。从脚步丈量的数据得知,如果按照坑洞差不多的大小来计算,脚下这片土地,最起码能挖三十六个坑。
而且他方才绕行一周,仔细观察过地面翻土的新鲜程度,间隔均匀的地面,各有不同程度的黄土覆盖,也就意味着在此之前挖过坑洞。而那两个伙计,很明显不是随意挖的坑,完全是有序挖坑,这就说明,这间客栈,之前确实有过他人死亡的先例。
陈槐来到后门,拿掉上面的门栓,向内打开门,能看到后街很明显不如前街热闹,冷冷清清又是背光面,现在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完全没有阳光投射在街面,扑面而来的凉意,令人止不住后背生寒。
回想刚才的一幕,客栈前门莫名其妙不让出去,那么后门可以自由出入吗?陈槐抱着试探的想法向前面走了两步,他的右脚抬高,迈向门槛,却感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门口阻止他的行动。
印证完毕,后门也是照样行不通。
客栈不能出去,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而且听月如纱说的那番话,很明显她是知情的。
户使大人不同意……
陈槐望着两层高的客栈外墙,陷入沉思,看来月如纱的背后,还有这个所谓的户使大人在操控。
“你在找什么?”
冷不丁的男人声音从陈槐背后响起,他心生疑惑,奇怪,这说话的人怎么没有气息波动,他一点儿都没感应到有人出现在他附近,最重要的还是在他身后。
陈槐猛地转身,右手握住剑柄,准备随时挥剑。
站在他面前的,是在后厨忙活的大眼睛帮厨,在阳光下能看到,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为不正常的白,说得好听点儿,是肌肤白到通透,说得难听,则像是陈槐见多了的尸体,呈现出毫无血意的灰白色,他的身体像是用一张极大的白纸,贴盖遮住了原有的肤色,因此看上去,格外显眼。
“你在,找什么?”帮厨双手端着洗菜的木盆,正站在水井旁边,发浑的灰色眼球摇摇欲坠一般,镶嵌在他无比内凹的眼眶中,两颊消瘦似是直接被刀砍掉一半,尖锐外突的颧骨高耸在太阳穴下方,他佝偻着背,消瘦的身体只需移动角度,就能被严丝合缝地挡在水井旁的柳树后面。
而他说话的声音,丝毫没有起伏的波澜,任何情绪音调都不存在。
陈槐朝他走近,反问他:“你这是准备打水?”,一句话便将那人的思绪转到其他地方,他点点头,弯腰把木盆放在地上,双手吃力地握住打水的摇把,勉强打上半桶水,再把水倒向地面的盆。一番辛苦费力的操作下来,半桶水倒掉大半,剩下三分之一的水量,在盆里晃荡。
打好水后,帮厨转身端起木盆朝厨房走,俨然忘掉刚才询问陈槐的事情。
陈槐叫住了他:“还请留步。”那人听到声音立即停下脚步,只是不退不进,端着木盆停在原地。陈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空洞无神的双眼问道:“我初来乍到,有几个问题十分好奇,烦请兄台帮我解答一二?”
“嗯。”男人麻木地点头答应,两秒之后,他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亮光,随即他仿佛变了个人,先是把木盆放在地上,随后左右摇摆,双臂向上伸展,来回摇晃。一套动作下来,他揉着僵硬的脖颈,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不少:“什么事?”
陈槐被此人的突然变化微微感到惊讶,不过转瞬恢复如常:“不知客栈的招牌菜是什么?我从昨晚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正准备点菜,又不知道吃什么好。还请兄台帮帮我。”
男人狐疑地上下大量陈槐,嘴角向上抬起,“你问老刘头啊,或者小翠。没事儿你来我们后院乱转什么?”他说完这话,眼神不自在地瞥向陈槐身后的地面,立马又收回目光。
“总之,别点金玉良缘和金玉满堂,其他随便。”
陈槐确认自己没听错,“这两道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