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惊世木(1 / 2)

若有似无的诵经声从另一头传来,在这个温暖的清晨,仿佛溪流漫过青石板,层层叠叠的经文汇成万里江河,一级一级抵达最顶层的台阶。

陈槐望着轿子消失的方向,老人的话在耳边回荡,所谓的神明,不过是骗骗老百姓罢了,自古至今书上没有一位正神会是这样的做派。

他微微拉扯凳子向前靠拢,忽被坚硬的物品挡住,陈槐下意识摸向里衣口袋,他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这才把先前揣进怀中的那块东西掏出来。

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乌棕色的硬块,质地细润不如石头粗糙,但是坚硬无比却堪比石块,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把硬块移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您见多识广,可否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老头儿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纤薄的皮肤布满苍老的斑点,他颤颤巍巍拿起硬块,指尖接触硬块的刹那,方才浑浊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这是……”

老头儿双手虔诚地捧起硬块,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手指划过每一处,生怕落掉细节,他的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好似蒙尘的旧布,掀起往事尘埃。

“惊世木。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陈槐隐去魇的存在,简单说了竹青堂的老两口意外身亡,并把惊世木的出现说成是老人临终托付。

老头儿的眼皮下耷,他浑身仿佛没有了支撑柱,上半身顿时矮了下去,变成一只煮熟的虾,佝偻着腰背,只是神采奕奕的眼神,委实和刚才不同。

“既然他交给你了,就说明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年轻人,你拿着吧,切记,不要被第三人知道,小心人多眼杂,走漏风声。”老人的手臂不自觉地发抖,他小心翼翼地重新用布包上,随后叫醒昏倒的孙子。

他的孙子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刚刚不胜酒力倒在饭桌上,此时被老头儿叫醒,双目迷离不知天地何物。

“乖孙,你去我的房间床底下,把上了锁的箱子拿来。”

“好。”

老人嘱咐道:“速去速回。”

少年脚底生风瞬间朝着家里跑去,老人爱惜地抚摸着惊世木外层的软布,“你可知它有什么作用?”

“晚辈不知,还请指点一二。”

“传闻惊世木,是永夜镇的创办者亲手雕制的,当年他来到这荒山野岭,见周围草木凋敝,没有生机,随亲手修建房屋,种植庄稼,久而久之,南来北往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打造出永夜镇的雏形。”

老人微不可察地叹气,他鼓起胸膛,将藏在心里一辈子的事情讲给陈槐听,他年事已高,苟活至今,无非是有件事没有完成,他是上一任木使的继承人,父亲临终前,让他割血起誓,必须遵从父亲的嘱托,担起木使的责任,直到有天,会有人带着惊世木找到他,到那时候,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那人听。

转眼过去八十年,他以为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没想到他却来了。老者观陈槐穿衣打扮,笃定他不是本镇人,话锋一转,仔细询问起陈槐的身世,他要确定,惊世木不会被歹人拿走,否则永夜镇,永无宁日。

陈槐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我无父无母,自幼跟随师父长大。师父不久前驾鹤西去,我漫无目的,四处游历,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永夜镇。”

“不知老者是否放心?”

老头儿把惊世木还给陈槐,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永夜镇的第一任镇长,名为薛立,他带领所有百姓,在永夜镇安居乐业。那时的永夜镇,风调雨顺,一开始也不叫永夜镇,而是被人们称为永业镇。几十年前,薛立去世当天,镇子的太阳一并随他西去,自此永夜镇陷入无边黑暗中,永业镇改名为永夜镇。就在大家以为一直会这样时,西文大人出现了,他给我们带来生命的希望,为了纪念他的丰功伟绩,永夜镇没有再回去,而是以这种方式,时时刻刻谨记西文大人为我们付出的一切。”

陈槐嫌恶地腹诽,又是西文大人。看来离开这里,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西文了。

老者的孙子怀中抱着木箱,大口喘气呼哧呼哧地跑进来,“爷爷,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放这儿吧。”

老头儿从腰间掏出一枚铜制雕花钥匙,他颤颤巍巍地打开铜锁,“先生,把惊世木放在里面吧,至于惊世木的其他事情,箱子里自有说明。”

陈槐依言把惊世木放在里面,箱子落锁的刹那,老者把钥匙递给陈槐,“惊世木再现,又是寻到有缘人,老朽死而无憾。”

“先生,您该走了,去您该去的地方。”

陈槐听得一头雾水,去他该去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往哪儿走。

老者手指蘸酒,在桌面画出木鱼的形状,“南行三里。”话音刚落,老头儿以头抢地,身下凳子歪斜,顿时一命呜呼。

他的孙子见此情况,反而第一时间安抚陈槐的情绪,“先生莫怕,每个人都有归期,爷爷这是去到往生极乐,无病无灾,心无忧虑,应当值得庆贺。”

陈槐握着冷冰冰的铜钥匙,他这半生见过太多死去的人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方式的死亡,他盯着面前的木箱,向少年告辞后,离开了这家小店。

踏出店门,火热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似乎能把鸡蛋煎熟,陈槐尽量贴着路边走,免得被太阳照到。

“南行三里……”陈槐喃喃重复,这是老者最后说的话,他仿佛看穿了陈槐所想,陈槐一路南下,耳畔的经文声越来越清晰。

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三里路,从酒家到寺庙。松烟混着檀香的气息钻进陈槐的鼻腔,诵经声不再虚无缥缈,而是粘稠拉丝的银线,从大殿传出,化成具体的实物,形成一张千丝网,裹住陈槐的身上。

朱漆剥落的大门,门楣上方顶着三个大字,“渡恶寺”,鎏金书写的字样已被岁月侵蚀,显露出斑驳的纹理。门前两座对称的石狮子,左边的狮子头缺了半个,右边的狮子脚掌断裂,无一处完好。

陈槐径直向前推开大门,吱呀的木涩声惊起门外驻足的麻雀,寺内庭院的石板坑洼不平,阴凉处长满墨绿的苔藓。大殿门前是两棵参天大树,和尚们的队伍,从殿内一路延长到门外的树下。

“笃笃笃……”木鱼敲击的声音,规律有劲,仿佛大殿供奉的佛像在心跳。

“请问施主有什么事情?”

小和尚跑过来,打断了陈槐继续向前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