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三位一体(1 / 2)

两人一路疾驰,薛正文秉着一张陈槐熟悉的面孔,先前第一次见他的印象全然浮于水面,当时便觉得这人是个不好招惹的,余千岁见他对胖和尚好奇,还有意帮他引荐。

没想到当时的拒绝变成了如今的回旋镖,现在他身边没有同伴,反而是这个仅仅接触了几次的人。

后山原先被称为虎头崖,因地势命名。薛立重新建造永业镇后,便刻意抹去了虎头崖的名字,而是让书记官在县志上简单记成“后山”,时间久了,老一辈的人故去,新生代的人更没几个知道虎头崖的本名,“后山”一称,一传十十传百得叫开了。

及膝高度的绿草,顽劣得裹住他们前行的脚步,陈槐挥起承影,三两下劈开一条小路,宽度仅通一人,薛正文在前面带路。

许是磁场不合,若不是俩人中间卡着莫娘的临终嘱托,恐怕也不会通力协作。他们一路无话,快到山顶的时候,薛正文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槐打量,好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陈槐缓缓后退一步,下意识拎剑横在胸前,警惕的目光上下扫着薛正文。

“先前在渡恶寺,你是怎么知道当时的那个人,就是以面具示人的西文?而不是我?”

陈槐顺着胖和尚的思路回想起来,正是前不久他们被引去渡恶寺的时候,那时胖和尚一身袈裟,为了得到惊世木,不惜在众人面前震慑杀人。

“你是说这件事啊。”陈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忽地在空中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和西文的眼神完全不同,你们虽然都很冷漠,但你的目光是一潭古井,只会泛着幽光。”

陈槐伸直胳膊,拿起承影剑自下而上,剑尖对准薛正文双目之间,银光冷霜,衬出陈槐的果决。

“他长年累月被利欲熏心,眼中充满了吃人的贪婪和狡诈的痴妄。”

陈槐敏锐的五感在这里起不了作用,不过多年的识人辩真,拥有足够的经验,哪怕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下一次再见,这人身上有什么变化,他都能一清二楚地发现,准确无误,从无失手。

薛正文双指并拢,贴着剑刃从容地将其移开,“怪不得他们两个争着要你。单是你这识人的本领,足以让普通玩家艳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来到永夜镇,薛家三兄弟都不约而同地在表达,陈槐的厉害之处,而且他们不掩野心的疑惑,实在令陈槐想不通。

“你们三个,为何都这么说?”

薛正文抬手制止,“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绵羊才会为伍,野兽只会独行。我可不像那两个废物,既不能深入研究自身的本事,又要打主意到别人身上,说得你好像香饽饽。”薛正文撇嘴,加快了步伐,刻意拉开和陈槐的距离。

一番嫌恶的话语,在陈槐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薛正文见他不回应,又是几句排挤。

“你确实是个宝藏,三大公会抢着要你,就连那两个蠢货也想拉拢你。但我看出来了,你的心不在群雄当中。”

“陈槐,奉劝你一句话,掌灯者无需借光同行。”

行至山顶,凛冽的寒风化作千万冰刀,肆意地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划动,陈槐挥剑挡刀,所起作用不过一二。薛正文的眼神却藏着浓浓的杀意,根本无视这些小风小浪,他的对手在山巅,只有杀死薛立,他们之间的宿命才能终结。

陈槐的睫毛凝满白霜,冷风暴行,将他浆糊似的脑海搅动一番,勉强理清了一些头绪。薛正文没有回头,却感受到陈槐在他身后,晦暗不明的目光,他转瞬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而后立马恢复如常。

干枯的枝叶掉在地面成为碎玻璃,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棕色的山体显出一道道裂痕,仿佛山脉撕裂,将血管暴露出来。

“你来了,二弟。”

四面八方的声音汇成小刀,齐刷刷向薛正文飞来,陈槐眼见形势不妙,急忙一个侧隐翻身,三两下攀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树上,冷静地观察局面。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家务事,他就不掺手了,静观其变方是妙计。

薛正文撕开破旧的外袍,显露出折叠整齐藏着最里面的袈裟,金丝袈裟贴着他的肌肤,被掩盖在西文的神明外袍之下。

远处嶙峋连绵的山脊,好似恶龙的脊骨,被踩中尾巴的恶龙忍不住咆哮起来,一时间山脊晃动,恶龙头颅直达云霄,零星的雪花轻飘飘落下,晴空万里的蓝天,转眼之间变成铅灰色的厚布,密不透风的天地让人无法自由呼吸。

薛立不知道藏在哪里,凭他扮猪吃虎的本领,原先被西文用铁链捆住的四肢,根本是细软的面条,他装作弱势,配合西文自以为聪明的演戏。现在西文消失,薛立自然没有再被困住的打算,只是无边天地,不知他现在藏身何处。

“咕叽咕叽……”

滑腻的声音从地下深层传来,攀着周遭的树木蜿蜒滑行,天地之间陡然被障雾遮盖,黑不见底的天色,只剩下胸膛的呼吸和怪物的爬行声。

薛正文右手拽着袈裟,左手拿着佛珠变成的金杖,怒眉飞扬,芒鞋踩地,一步挨着一步。

日月斗转,不能视物。

薛正文蹬着一双薄底芒鞋,转身踩碎了一截骨头,咔嚓的声音极为清脆,在这空旷的场地自带回响。他驻足低头,似是想要仔细辨认出什么。

脚尖抵着碎骨,骨身有着蛛纹似的裂缝,凉风席卷大地,掀起细碎的骨片,咔嚓嚓……

小如蚂蚁似的奇怪东西从骨缝钻出,层层叠叠的浪潮,伴随着鸡皮疙瘩直起的滑腻咕叽声,陈槐的后背瞬间感觉到一阵恶寒,仿佛一块油沁多年的旧布,湿哒哒油淋淋地从油缸里捞出,不等拧干瞬间披在他的身上,掀起这层旧布,钻入毛孔的怖意仍挥之不去。

他现在庆幸刚才的选择,没有和薛正文一同在地面遭受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