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山位于京城南郊,土地贫瘠,庄户人家倒是不多,只有许多夫人小姐们常来上香从这边过。
听闻有人要“爬天梯”,便都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看见熟人了,便打一声招呼,然后讨论开了。
“这是做什么?为何通往瑶光寺的道路上停着这么多马车?”
“听闻是侯府小姐要爬天梯呢。”
“爬天梯?那是什么?”
“不清楚,好像家中父母生病了,爬天梯祈福挡灾。”
“这倒是大孝,也不知道是哪家贵女。”
“忠勇侯府二小姐。”那人指了指最前面停着的马车,硕大的家徽印在马车上面,语气有点不屑,“只要有人上前询问,便会有人告知缘由,就好似生怕别人不知她是谁要做什么一样,心不诚。”
这人是聪明的,京中贵女互相争斗有什么手段大都明明白白,燕岁安那点伎俩根本经不起推敲。
昨日燕惊澜走后,杨佩环死死抓着燕岁安的手不放,又哭又求,最后威逼利诱她。
倘若燕岁安弃母亲不顾,杨佩环便会四处宣扬她不孝,大庆朝最重孝道,这也是燕惊澜不敢对杨佩环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但是若燕岁安愿意为她爬天梯祈福,她便会为其造势,洗刷掉从前种种耻辱。
燕岁安原想借着施粥一事塑造自己大爱无疆的天女形象,却被燕惊澜横插一脚,变成了沽名钓誉作秀之辈,还损失了大量钱财得罪了京中贵女。
倘若利用爬天梯来塑造她至纯至孝的形象,多少也能挽回一下她的名声。
只有她的名声好了,她才有资格站在六皇子面前。
于是,燕岁安不得不同意了杨佩环的提议,为她爬天梯祈福。
只是,至亲母女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讲有什么情分了,往后的日子,能维持着虚假的母女情深,互相利用,就已经十分不易了。
燕岁安看着高耸入云的台阶,腿肚子都在打颤,只因今天是十五上香的日子,她连准备都没有准备,便赶着人最多的时候来爬了。
话已经放出去了,说什么也要成功!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跪下三叩首,起身,跨一步台阶,再次双手合十,三叩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不能停,绝对不可以倒下。
渐渐地,腿脚酸痛起来,汗水从她的额头不断地滑落,燕岁安用力闭着眼睛不让汗水流进眼睛里,动作僵硬地不断重复着爬台阶叩首的动作。
柳衔枝今日也来瑶光寺上香,老远便瞧见上山小路那边聚拢了人,用帕子捂着嘴巴笑道:“大丫头果然没有说错,二丫头一定会去爬的。”
她二嫂忍心,燕岁安也有所图谋。
两人一拍即合,便中了燕惊澜的圈套,这下子怕是不扒下一层皮来都不行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可不是开玩笑的。
燕岁安最后是被抬回府中的。
她的额头早已磕出血来,沿着眼廓流下来,伤口上布满了碎石。双膝因为跪太多次,肿得无法弯曲了,走也走不了路,府医为她诊治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可说来也奇怪,自从燕岁安爬了天梯之后,杨佩环晚上就睡得踏实了,即便是半夜醒来也不会看见鬼影和听见惨叫了,她觉得这是祈福的功劳,好东西不要钱一样往燕岁安的院子里送,疼她疼得跟宝贝眼珠子一样。
燕岁安异常的沉默。
燕惊澜出去办事的时候,遇到丫鬟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晒晒太阳,跟燕岁安撞了个正着。
燕岁安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染上了几分怨毒,早没了燕惊澜刚回府时那般纯情可爱,眼神像是历经沧桑。
她本来生得就不是顶尖的美貌,从前有几分天真可爱,便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喜欢亲近她,经历了这么多,这份天真无邪已荡然无存了,即便是从前爱慕她的男子见了她也会退避三舍吧。
但燕岁安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拦在燕惊澜面前,咬牙切齿地问她:“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诡计吧?”
燕惊澜仪态万千,大大方方地看着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那天梯根本就没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只有四千多级!”燕岁安失控地叫了起来,“当初你骗我去爬的时候所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结果根本没人知道爬天梯是什么!”
她以为她的大孝能够感动天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人品高洁,为了母亲不惜牺牲自己。
谁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根本没有爬天梯的说法!
而且那台阶也没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爬到山顶的时候只有四千多级台阶,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死在这里。
倘若有八千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