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灵双双,我的族人死了,神魂俱灭,一个不留。”他眼眶有些微微红了,字字泣血悲鸣,衬得眼下的小痣越发鲜艳,“你们把他分尸,拿他入药。他们生前百般憋屈,死后连魂灵都不得休眠,得困在这狗屁塔里面日日夜夜遭受侵蚀!”
“这就是你们的大道?正义呢?公平呢!?”
“狗屁不通!”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可褚瑾却把满腔怨气悲愤淋漓吐露在眼前这个仙家骄傲身上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灵双双看见褚瑾脸上有从前从未见过的晶莹水色,可是那光彩一闪而过,昙花一现似得,只是匆匆在人间展露了头角,就很快消失地无声无息了。
“可是,灵双双,他们养我护我,爱我敬我。”
褚瑾哑着声音,“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长剑在晨光中微微发颤,“怎么,你也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灵双双看着他,莫名想到了很多年前只有两个人的那个晚上,魏暄也是问她“怎么办”,只是他的眼神永远是澄澈明净的,好像总能把她从这染缸里面拉出来。
稀疏的晨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天光之下的血色和精疲力竭。褚瑾的身影在光晕中凝成一道剪影,他持剑而立,目光沉沉,但是总找不到落处。
她呢?
她当年是怎么回答的?
记忆里那个骄傲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说着\"等我\",天真地以为能摆平所有不公,处理好天下大义。可到头来,那个总追着她喊\"师姐\"的少年,早已消失在春山雾霭之中。
可叹命运无情,总是追着她跑的少年早就隐去躲着不见自己,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我放你一马,恩怨两清。”
褚瑾剑锋一转,寒光闪过,一截灰色衣袂应声而断。他指尖掐诀,一道无形结界将灵双双困在原地。那片布料像折翼的枯蝶,晃晃悠悠飘落在她脚边。
灵双双很想去追,但视线不自觉被那片轻飘飘的东西吸引,神魂好像也被这结界困住了一样。最后硬是愣愣的立在原地,失神一样,只在心里默念“有的。”
可明明就像当年没能留住魏暄一样,此刻她也留不住褚瑾。
这世间的残酷和偏颇仅仅在这个天之骄女面前展露血淋淋的一角,便足以让她觉得心慌慌身空空。此时此刻,那种曾经的被她忽视的无力感如附骨之疽,啃噬得她心口发空。
崖下的厮杀声骤然拔高。褚瑾纵身跃入战局,长剑所过之处,血花如梅绽开。
他专挑那些身上缠绕着树尊者气息的修士,剑锋每一次划过,都快准狠,专挑命脉下手。那些修士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凛冽的剑气收割了生命。
遍地群魔乱舞,褚瑾身姿卓绝,任由那些污臭恶人血妖血染衣袍覆白面粘青丝。
明明是被称为“嗜血残暴”的妖族,可在这遍地屁滚尿流的逃窜懦夫和狰狞里面,反倒是面若冠玉,形如谪仙,比仙人还像仙人,比神仙还神仙。
晨光越来越亮,却照不亮这片血色战场。
灵双双缓缓蹲下,抱着双膝凝望越来越亮的天空,目光放空,凝望这树上残月,迟迟不发一言。
而不远处,“轰隆——”一声格外突兀。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突兀地撕破黎明。
那座镇压妖族万年的囚妖塔,在晨光中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烟。塔身崩裂的瞬间,无数魂灵的哭嚎冲天而起,又在阳光下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这座存在万年的正义象征——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