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蛛网般一点点爬满透明的躯体,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
或许是一瞬,又或是千年,褚瑾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那白茫茫却好似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他的身体开始虚化,裂纹还在增加,但却在快倒下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光电。
其实比色彩先来的是声音。
那一瞬间,褚瑾像是从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被放了出来,他先是听见无数刺耳的嚎叫。
黑沼翻涌着吞没霜雪,他们在喊叫冤屈,在喊叫怨恨。
满地白霜突然化作黑沼,无数苍白手臂破出泥潭。
——他们在嘶吼“还我命来”,在不甘咆哮着不服。
那些断人心肠的故事哀婉的诉说统统都不存在,腐烂的声带震得虚空簌簌颤抖,只留下无数沸腾的灵魂和褚瑾大眼瞪小眼。
于是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褚瑾好像率先被拉回了那场血腥的屠杀。
无数修士浩浩荡荡群聚在幽寂森林边上。
已经死去的万星门老头子摸着长长的胡子道貌岸然,甩着仙风道骨的仙袍拂过满地妖血,轻描淡写吐出一句“攻”,便掌握了万千无辜妖族的生死。
幽寂森林的晨雾还沾着露水,童稚的嬉笑突然被剑鸣斩断。
血液在弥漫,恐惧在流转,打斗和不甘的怒吼不绝于耳。
但是衰弱了千年的妖族怎么会是天道偏宠的人族的对手呢?
褚瑾好像变成了被践踏的花草,被剥皮抽筋的兔妖族,变成了那个曾经甜甜崇拜自己姓名,最后死不瞑目的小狐狸。
惊惧在这具虚妄的魂体里面蔓延,可是下一刻,他看见树尊者的枯手抚过他头顶,沙哑道“我妖族儿郎,当有破天之志”。
紧接着,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灵光大亮,怨魂的嘶吼化作万千星屑,那些动作的魂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光点融入褚瑾的灵魂,一点点补全他的空缺他的遗忘,把他的残缺虚化彻底凝实。
黑漆漆的血色深处传来断续的叩问,像榕树下尊者们从人世间带来哄小孩子的铜铃在风中摇晃:\"褚瑾,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褚瑾踏着血铺就的长阶走去,足印里绽开的不是花,反倒像是是万千妖族未说完的遗恨。
“苍天负我!”
他一路走一路看,仔仔细细记忆下那些狰狞的扭曲的惨状,记忆下那些大妖记忆里妖族才有的、自己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的鼎盛,看着赫赫有名和修士魔族齐分天下的妖族一点点被打压被掠夺,从鼎盛走到微末,从光明走到黑暗的死寂,那些残躯和执念撕开空间,攥着染血的命簿将他拖入深渊。
最后的最后,血色已经被墨色冲淡了,那些鲜艳的记忆碎片被抛在身后,有许许多多的催促怀着希冀,在他耳畔轰鸣:“往前走,往前走,不要停。”
褚瑾在记忆洪流中沉浮,最后到了尽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
于是他走上前去,却在下一瞬间下意识的睁大眼睛。
——千万册鎏金命簿悬浮在虚空,书页间缠绕着傀儡丝般的金线。
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上演既定命运——为护魏暄断后惨死、跪在灵双双门前乞求垂怜、眼睁睁看着小妖闾懿被收入后宫......每一个画面都镶着金边,像戏台上的皮影被无形丝线操控。
褚瑾是配角,魏暄的垫脚石,灵双双的舔狗,闾懿是魏暄的后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