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说有笑,也不过三刻钟便尘埃落定。
老人满意的送几人出了木栏,脸上的皱纹似乎被刚刚谈妥的一些事抹平了些许,总之这笑意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那我们就不打搅洛公了,既然您坚持不用派人来接,明日我等便备好宴席,恭候大驾了!”披风男子做了告辞礼,又寒暄了几句,一言一行都很适度,并未提及任何敏感。
“洛三刀,记住,你是这一大族的掌舵人,有些事自己要有说一不二的底气!”临了,老人忽然没来由的叮嘱了一声。
几人皆是莫名其妙,难道族中这些年,还有谁敢和大人唱反调不成?
当事人则是一怔之后,微不可察的露出一抹苦笑:“洛公放心,此事虽家事的重量占得多了些,但这点话语权我还是有的。”
直到这话出口,那名为洛力的青年才恍然大悟,大人可一直是有些惧内的,难不成洛公是在暗示大人.......。
洛力眼珠子乱转,一抹令他自己都惊出冷汗的念头,瞬间闪过,随即取代的是一个不甘心的苗头,以及燃起的一丁点期望。
老人并未刻意远送,权当饭后闲散,在那行人牵马走远后,他停在了村口,那颗古桃下,神色平静的抚摸着树干,任由夕阳撒在褶皱的脸颊,熏出微微的枯黄。
几片粉嫩桃花落在肩上,仿佛在回应老者眼中的沧桑,怜悯这个和自己一样老去的人。
这双沧桑的眸子,随后离开桃树,落向夕阳已经照射不到的山峦阴处。
很大的山峦,幽黑纵深,让人一眼就觉得,里头应该生藏着洪荒猛兽。
其实那阴冷的轮廓,本就像极了一个个高耸的獠牙利爪,扇形环围着村落,透过此时冉冉升起的夜幕雾气,似遥不可及,又错似紧密相连,几步便可触及。
唯有山尖上,还有一半未遮蔽的残阳,投了一线光明在老人眼中。
辉煌如血,照映云霞红了半空,那天地将夜未夜,一抹抹气势雄浑,一道道落寞安详,被晚风吹起阵阵涟漪,都在这一双眸子里栩栩如生的刻下。
它们在这最后一抹黄昏里,就是一片失去光泽的江山,在老人眼中,则是一幅色彩斑斓百看不厌的水墨画。
眼中的光芒,渐渐被夜幕遮掩,老人的头却抬得更高了一些,仿佛想要努力看得再远些,最好能把视线穿过某一座入云的峰头。
在那某一座峰头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攀在一面石壁上。
这是一个并不算瘦弱的少年,本是一身白衣,被山壁上的泥石刮磨的邋遢不堪,那一头过肩黑发,也沾满了草叶。更过分的是裤脚上泥泞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踩中过什么兽便。
可这些并不妨碍他眼里的那道清明执着。
在这石壁上,离他更高的一米位置,正有一株不起眼的花,面向着最后一撮夕阳,静悄悄的绽放,色泽也从无精打采的白,逐渐灿烂的红起。
这花,仿佛吞掉了天地间最后一道阳光,将自己染红,如将死之人忽然返老还童。
少年保持这个攀爬的姿势,不知蛰伏了多久,就在花朵红艳到极致的瞬间,他猛的向上蹬起一步,伸出手臂一把将花朵连根拔起。
妖艳诡异的花,已出灵智,短暂的沉默了三秒,似乎在诧异有人近在咫尺,自己都没有发现,随后才开始游蛇般在少年的掌心里挣扎。
少年一阵咧嘴,一手撑着石壁,一手心窝被花根刺出了鲜血,鲜血一滴滴的落在石壁上。
说来也怪,那花被血迹沾染,竟瞬间安静下来,再也不敢有分毫动作。
“吼!”
与此同时,附近好几个山峰中,接连传来沉闷有力的兽吼。
“吼!”
紧接着,一声更低沉绵延的吼声,从山脉最深最深的地方扩散开来,一道金色冲天而起,没入云端,吓得整片天地宁静如初。
一阵清爽的晚风,像女子轻柔的发丝扫过脸颊,又神似一团肉眼难见的仙灵雾气覆盖全身,少年背后的汗水都为之一凝,很舒服。
很快,少年似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看向自己,浑身不自在,他连忙看向四野,却只见一只很普通的苍鹰,从头顶高处飞过,爪子上还提着晚餐,是野兔还是田鼠便看不分明了。
少年痴痴的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脚下数十米的空悬,又看了看手中花朵。
他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