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难得放下了烧鸡,呆呆地记住了这个笑容。
半晌,小乞丐指着那些尸体。他说:“你杀人了。”
褚瑾冷漠处理尸体:“然后呢?”
阿一:“我还要吃烧鸡。”
于是那天之后,褚瑾破天荒带着这个也不主动说离开的小孩子一路向南,倒是在路上发现了不少大宗门的龃龉,一路去妖族的聚集之地。
他给阿一买烧鸡烧饼,带他喝下北边的烧刀子酒,中原的胡辣汤和饼面,带他去南方吃精致的糕点薄脆的烧饼鲜滑的小馄饨。
他们一路走一路杀拦截的人,阿一开始的时候见怪不怪把自己藏好吃饼,然后等褚瑾干完了活再跳到他身边,好像掌握了什么把柄:“我明天要吃雪花酥。”
褚瑾冷静擦手:“好。”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小乞丐开始有样学样。变成了褚瑾杀人,阿一缩在边上抄那篇越加越多的檄文——虽然字迹歪歪扭扭,还总夹杂着错别字。
“今天写错了三个字。”褚瑾擦着手上血迹点评。
阿一不服气地撇嘴:“那明天要吃双份龙须糖!”
摇曳的昏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长一短,却保持着同样的步调。檄文上的墨迹未干,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面永不降下的旗帜。
这天也很黑,南方的气候已经不冷了,只是裹挟着潮湿的暖意。“妖族大能”和“宗门龃龉”的事件越传越广,认识褚瑾和阿一的人也越来越少。
阿一被褚瑾养得好,十二岁的少年脸上白净了许多,泛着健康的红晕,身子也抽条了,但还是喜欢趴在褚瑾边上闻他身上的梅花香气,再贴着褚瑾不让他碰的胳膊睡觉。
他像只小兽般蹭了蹭褚瑾常睡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梅香。但是今天出乎意料的,阿一已经很贴心地暖好了被窝,褚瑾还是不上床。
“瑾,你怎么不上床。”阿一没大没小,不叫褚瑾哥哥或是别的什么,就喜欢喊他“瑾”。
褚瑾沉默地坐在边上擦拭软剑,剑锋在他指间泛着寒光。他看着外面的月色,好半晌吐出一句:“我是妖。”
阿一在被窝里面摸索,确保褚瑾睡的地方都是热乎乎的,在黑灯瞎火的被窝里露出个闪亮亮的笑容:“我知道,你还说我是个乖小孩,要把我带回去养。”
阿一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索性探出个头:“你今天怎么啦?”
见褚瑾仍不动弹,他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群人又来了吗?你可以教我功夫的,等我学会了,我可以帮你的。”
褚瑾还是不讲话,他本是意气上头,前些天还以为自己干了大功一件,可这几天听到“讨伐无道诛邪妖”的消息盖过了那些宗门秘事,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阿一凑近了一点,声音很轻很轻,好像要讲什么小秘密。这个不会哄人的小孩决定告诉他一点好消息。
“瑾。”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我有名字了。”
“哦?”褚瑾漫不经心看着黑漆漆的月色,“你不是有名字吗?”
阿一脸上难得露出羞赧,“我要叫楚懿。”
夜风突然变得急促,褚瑾沉默,专注心神去听外面的痕迹,恍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他翻身而出,剑锋在月色下划出冷冽的弧线,留下一句“待着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楚懿乖乖爬上床看练字的书籍,新名字还含在舌尖没来得及解释。
可是那天之后,楚懿也不知道这个给自己买东西的好心妖知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那个很暖和的被窝也在夜色里渐渐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