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所指之处,灵双双鬓边一缕青丝无声飘落。她面色凛冽,只是瞳孔微颤,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曾几何时,他会为路边饿殍驻足,会为受欺的百姓拔剑。可时过境迁,当年那个会为天下苦事怨事默默拔剑的少年人,如今眼中只剩刺骨的寒意。
灵双双深吸一口气:“褚瑾,以怨报怨,以杀止杀,你......”
褚瑾冷笑一声,剑尖轻挑:“灵双双,你现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讲这种话?”
“你是万星门的天才,树尊者入药炼丹,你也没少服用吧?”
灵双双一时愕然,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她迎着剑锋向前一步,苍白的唇瓣轻启,想要解释,“我......”
她本想解释自己不知道,解释自己压根不知情,可是在看到褚瑾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面不上不下,好像成了堤坝拦住了那些无力的空洞的辩解,于是顿时也就哑然无声了。
语言总有妙处,它赋予失意者宽慰,为冤屈者撰书。可在此时,沉默似乎成了更好的选择。
这世上总有失意是刻骨铭心难以消除的,也总有冤是无由来无知无觉却无足轻重的。
既得利者在受害者面前千该万该总是词穷的。
山风呜咽着卷过悬崖。
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瓣,千言万语都被咽下,最后抬起眼睛,单薄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褚瑾提剑,向前走了一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浓还是血色太厚重,好像模糊了那些明面上的身份啊界限啊立场啊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人一妖本是敌对原是挚友,此时此刻居然看似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高处吹风交谈。
可是谁心里都明白,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干完的事没喝完的酒,都会在横亘的血海深仇中永不泯灭。
这人间情起情灭万万千千,爱啊恨啊痴缠啊怨怼啊交缠不休。
可是恨啊,它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又水泼一样毫不凝滞;像是大浪淘沙里面死死牵扯着砂砾的丝线,像是参天古树里面一点点啃噬的虫蚁。它无声无息,随随便便就能给那些暖阳斑斓抽去色彩,留下空洞幻影;也轻而易举就能牵扯一个大妖的往后此生。
这简直宛如跗骨之蛆,永远会在这往事的血色画卷里面缓缓流淌,留下谁也无法磨灭的浓重色彩。
简直是太可怕了。
不知道是因为寂静还是因为吵闹,远处的厮杀叫喊越发清晰。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剑刃和褚瑾眼底的黑映得雪亮。
他将下颌线紧紧绷着,好像要将剩下的生命也永远地糅合在这浓重的半黑半白将明未明里面。
“灵双双。为友,你救我护我。”
“为敌,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身上大妖的气势尽数显现,周身气势隐隐暴虐。
灵双双深吸一口气,在可怖的灵压下艰难抬头,“褚瑾,你冷静些,有办法的。”
她难得恳切,“总有办法的。”
她想说天道有情,大道在上,总有办法的。
别以杀止杀误入歧途了......
可看到褚瑾黑鸦鸦的眼神,她顿觉那些平日里说教的信奉的话术听上去居然是这般苍白脆弱,在真正的蒙冤者受害者面前像是纸糊的薄薄一层。
褚瑾沉默良久,半晌,扯出个很嘲讽的笑容,“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