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能如何?知府大人已经明示,若今年税赋完不成,他的考成就别想合格。在陕北做了三年知县了,若不能升迁,再调到陕北另一个县当知县,恐怕这辈子就要老死在这黄土高原上了。
翌日清晨,县衙前的广场上挤满了安塞县各地的里长。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眼中满是惶恐。崔县丞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地宣读着征税要求:
“……即日起,各乡秋税开征,每亩加征银三钱,限十月前完纳。逾期者,枷号示众!”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大老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去年才加过税,今年又来?”
“地里连草都不长了,拿什么交啊!”
崔县丞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一队衙役立刻上前,水火棍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这是朝廷的旨意,谁敢抗命,就是谋反!”崔县丞环视众人,“各乡里长回去立即着手征收,十月前,本官要看到真金白银!”
人群散去时,张知县站在县衙侧门,看着那些佝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去年的税大多数人是怎么交的——有为了交税卖了女儿去青楼,有因为欠税被枷号三日,回家后就死了。衙役这才没收他们家的。高家堡全村不少人都去当贼了,结果是一个没功名的里长地主拿出全部身家,才交了整个里甲所欠赋税。
今年再这样,这些人拿什么交啊?张知县这些日子做梦都梦见这些饥民打破了县城,把自己砍死了,日日睡不好觉。他心里在想,要不让安塞的士绅们今年多交点?想到这里,他让衙役们去请城内最有钱的四家士绅,让他们来县衙后堂见个面。
正午时分,陆、王、郑、汤四家主事的都到了县衙。张知县命令自己长随给他们泡茶,毕竟有求于他们。
“各位,你们都是安塞城里的头面人物。眼看这秋税将要开征,今年延安府又加征了一些,各位是不是都出点力,渡过这关?百姓实在无钱可征了,要是再闹出民变,这事就没法善了了。”
这几家士绅要么是致仕官员,要么家里有人当官,所以对知县的话并不在意,但场面上还是说到:“今年该交的不会少。”
张知县说道:“不是这样的,今年想请各位多出些银子,本官也好少从百姓那边征点,这样就不至于闹出民变。各位家财万贯,想必不在乎这些银子。”
“呵呵,县尊大人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当过几年官,都是清官,哪里来的钱?就算家里土地多一些,但家中人口又那么多。县尊所请,恕我们无法答应。”
“那今年要是再激起民变该如何?”
“这就是你县尊大人该考虑的事了。我们是民,你是官。再说了,去年那么多刁民造反也没拿下县城,今年同样如此。县尊大人没什么事,我等回去了。”
“你……你们……唉!”
“算了,你们走吧,本县再想办法。”面对这些人,张知县实在不敢动粗的。他只能再考虑问次一等的大户们要了。可是去年大户们都被洗劫干净了,哪里还有钱给他呢?想着想着,张知县竟然趴着睡着了。这件事他也没想出个好方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