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钟文松不说话,李停以为他故意装聋作哑,又进一步说得更明白:
“我爹今年都八十四了,眼看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了。”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个儿去。”
“你说晴晴她爷要是从咱家出棺,万一我爹在今年这个寻头上走了,他答应过我爹的话,还能算话不?”
钟文松被李停的话噎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个规矩。
可是小七那宅院里只有两间偏房,外搭一个草披间灶房,怎么着也不能让父亲从那偏房里出棺吧!
因此他虽然没有底气,还是硬着头皮没好气地说:“规矩规矩,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一个门里三年出两次棺怎么了,那要是谁家只有一个儿子,爹和娘一前一后去世了,还能一个从正房出棺,一个从偏房里出不成!”
“你啥意思?”李停面上有了薄怒,“规矩是老辈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既然传下来,总有它的道理。”
“要是以前没有小石头,就那几个闺女,咱家的日子过好过歹也就罢了。”
说着她把手里正在摇着的纺车手柄重重一放,把拱在怀里吃瞎奶的小石头搂了起来,“费劲巴拉地要了儿子,能容易吗?要是破了规矩,对儿子不好咋办?”
“小七的偏房不能出棺,除了咱家,那不还有三家堂屋吗?都是他儿子,哪个屋里出不得?”
钟文松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说,只是用手指了指李老满住的东屋,声音压得更低:“他岁数大是真的,可是你看看他,平日里能吃能喝的,哪里说不行就不行了!”
“再说了,我爹是有几个儿子,那他也不止你一个闺女啊!”
“还一说就拿儿子说事,看看都给你惯成什么样儿了!四五岁了,还天天叼着个奶头!”
看钟文松说不过自己,开始说东扯西,李停这次是真的恼了,抱起小石头走到床边,猛地拽出他衔着的奶头,一把把他扔到床上。
正迷迷糊糊打瞌睡的小石头被扯掉了奶头,哇哇哭了起来。
李停不管他,两手叉腰质问钟文松:
“他能吃能喝,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他是五保户,分的是两个人的地,还不用交公粮。”
“虽然坡李庄远了点儿,你在学校里顾不上,不都是我跑着去种庄稼?”
“两亩多地每年打的粮食,他吃得完吗,不是他这两亩地顶着,你以为咱家的粮食够吃的??”
“你说他不止我一个闺女,那好,趁你爹还有口气儿,我兰英姑还没糊涂,我去把她叫来咱当面对质”
“当初你们去我家里时,当着所有亲邻的面,是怎么保证的!”
说着她抬脚就要往外走,钟文松何尝不知道她说的在理,他也是一时气急,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老钟那里还压着气儿呢,要是不拦着,李停那性子,绝对会去找李兰英。
钟文松只得扯住她的胳膊,不断地给她赔不是,说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再加上小石头也一直哭闹,李停便止了步,坐到床边抹了抹眼泪,抱住了又拱进她怀里的小石头。
“说来说去,还不是我爹没有儿子命不好。”
“要是他百年之后有地方出棺,你爹你娘都从咱这屋里出,我也没意见。”
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