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仪起初坐在那,一直在把玩手中的茶盏。一听卢仁矩说起奉国寺遇刺,把玩茶盏的手突然收紧。
她抬眼看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卢修撰,却撞进一双沉静如渊的凤眼里——那里面没有谄媚,只有近乎冷酷的清明,仿佛早将她的困境看得透彻。
更漏滴答作响,杨嘉仪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卢仁矩。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癯白皙,眉如远山含黛,一双凤眼沉静如水,隐隐透着鹰隼般的锐利。
薄唇总是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与沈知韫那般温润如玉不同,与之相反的,他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内敛却藏锋。
沈知韫一听卢仁矩提起奉国寺遇刺一事,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他下意识看向杨嘉仪,却见公主面色如霜,指尖已深深掐入檀木案几的雕花缝隙中。
“本宫不喜欢说话歪歪扭扭之人。”
杨嘉仪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眼眸微眯:
“你既敢提奉国寺,就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卢仁矩不躲不避,迎着公主凌厉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微臣斗胆直言——驸马所拟的功臣榜,动了东宫的利益。奉国寺那场刺杀,不是意外,是太子对公主府的警告。”
“放肆!你竟敢妄议东宫!”
杨嘉仪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翻,茶汤泼洒在旧书上,墨迹晕染开一片。
沈知韫脸色煞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公主在奉国寺遇刺,便是现在提起他依然后怕。
卢仁矩重重跪下,膝盖砸在地砖上的闷响让沈知韫心头一跳。
可这寒门出身的卢仁矩背脊依旧笔直,眼中竟无半分惧色:
“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此非妄言。”
屋内死寂。
杨嘉仪胸口剧烈起伏,重生以来她第一次心跳得如此迅速。
她当然知道卢仁矩说的是真的,她只是没料到他竟然敢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
“……你有何计?”
杨嘉仪再次开口时,嗓音沙哑。
卢仁矩伏身一拜,声音却清晰如刀:
“请公主准微臣与驸马共拟功臣榜。所有得罪世家之事,由微臣出面;所有遭人记恨之言,由微臣来提。”
沈知韫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卢仁矩。
他竟是要替自己当这箭靶!
杨嘉仪死死盯着阶下跪着的青年,忽然冷笑:
“本公主如何信你?”
“因为微臣与公主目标一致。”
卢仁矩缓缓抬头,烛火在他眼中投下跳动的光影。
沈知韫喉头滚动。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早将一切算透——公主既不愿与世家彻底撕破脸,又不能放任太子步步紧逼。
而卢仁矩,就是那个能替公主府淌浑水的人。
“那你要什么?”
杨嘉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卢仁矩唇角微勾,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微臣希望此番事成之后,能够得公主府庇佑。”
杨嘉仪应允,沈知韫闷不作声。
他有点后悔听了崔嬉的话,将卢仁矩带到公主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