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仪强压下翻涌的怒意,指尖微颤地拢了拢被扯乱的衣襟,又草草理了理散落的鬓发。
夜风一吹,她这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凉意直渗进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神色回到宴席。
刚欲寻沈知韫离宫,却发现他的席位早已空置。
案几上的酒盏尚温,人却不知所踪。
“驸马呢?”
杨嘉仪冷声询问侍立的宫人。
宫婢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
“回禀殿下,长公主方才将驸马带去紫宸殿了。”
“紫宸殿?”
杨嘉仪眸色骤冷。
紫宸殿是皇帝日常理政的宫殿,长公主带沈知韫去那做什么?
她倏然起身,准备去紫宸殿找他们,杨嘉仪脚步还未迈开却见皇帝抬手示意。
鎏金烛台忽然大亮,将御座照得如同神龛。
“此次大摆宴席……”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冕旒玉珠轻晃,遮住了他眼底的深意:
“除了为迎昭和长公主回宫,还为了……”
他忽然抬手,两名内侍抬着榜文缓步上前。
那卷轴展开时发出沉甸甸的声响,朱砂与金粉书写的名字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文渊阁功臣榜已成。”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翰林院此次功不可没。”
皇帝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在卢仁矩身上略作停留:
“掌院李奇,擢升礼部侍郎,仍领翰林院事。”
李奇慌忙离席跪拜,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修撰卢仁矩……”
皇帝继续道,指尖在榜文上轻轻一点:
“即日晋翰林学士承旨,领文渊阁事,准参知政事。”
卢仁矩袍下摆扫过满地胡姬舞蹈后洒下的碎铃,跪拜时他腰间半块貔貅印与金砖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头瞬间,瞥见自己袍角沾着的酒渍,此刻已干涸成暗红色,恰似榜上未干的朱砂与他体内流动的血……
卢仁矩知道属于他的腥风血雨,从这一刻才正式开始。
皇帝派人宣读功臣名单,每个名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功臣榜共二十四位,十四位已逝,皇帝命卢仁矩在文渊阁点起长明灯,为逝者立碑、为活人绘彩像。
而在另一侧,沈知韫与昭和长公主……
杨嘉仪的翟衣刚刚消失在回廊转角,昭和长公主便搁下了酒盏。
“我也有些乏了……”
昭和随意找了个理由,与皇帝知会一声便也起身离开。
她起身时,腰间三枚吐蕃帅印相互碰撞,在满殿恭送声中撕开一道凛冽的轨迹。
然而在她行至殿门处,忽而侧首对随侍低语:
“请沈驸马来紫宸殿——就说本公主要与他叙旧。”
沈知韫踏着被雨水洗亮的青玉阶走到紫宸殿门口时,昭和长公主已经在紫宸殿前的螭首檐下。
昭和没有与他说话,而是转身进了紫宸殿。
沈知韫垂下眼睫,面上波澜不惊,胸腔里的心跳却震得耳膜生疼。他缓步踏上紫宸殿的玉阶,足底传来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