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桑知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笑的呢?是那次他摔了紫苏饮?还是更早,当他第一次推开她递来的醒酒汤?记忆里总伏案疾书的自己,竟记不清她最后唤“夫君“是何时。
“公子可是要寻人?”打更人的灯笼晃过街角。
白怀瑾仓皇后退,皂靴踩碎满地月光。
重活一世才惊觉,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晨昏相伴,原是命运馈赠的琉璃盏,碎了就再难拼凑。
……
翌日,暮色四合时,白怀瑾的皂靴第三次碾过桑府角门前的青苔。
魏婆子提着灯笼出来泼水,见那道颀长身影仍立在老槐树下,忍不住摇头:“公子请回罢,大小姐今早跟着谢家车队去京郊别院了。”
铜门环上的绿锈蹭脏了月白衣袖,白怀瑾恍若未觉。
他记得上月临别时,桑知漪就是用这双戴着翡翠镯子的手,将装着青梅的琉璃盏推到他面前。那时她鬓边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正巧落在他手背的墨渍上。
“烦请再通传一次。”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就说...就说金陵的枇杷熟了。”
魏婆子举高灯笼,看清他眼底血丝,叹气道:“大小姐特意嘱咐,若是白公子来问枇杷…”老仆顿了顿,将灯笼往墙角缩了缩,“就说京城的樱桃正当季,不必惦记南边的酸果子。”
白怀瑾猛地攥住门环。
铜片割破掌心,疼得他想起去岁端午——桑知漪捧着艾草香囊等在翰林院外,被他同僚打趣“白夫人又来送甜粽”,她羞得耳垂都要滴血,却还是悄悄往他书匣塞了枚咸蛋黄。
白怀瑾贴着冰凉的砖墙缓缓下滑,玄色腰带钩住墙头蔷薇,扯落几片花瓣。他忽然低笑出声,惊得巡夜家丁提灯来看,只见满地零落残红。
……
端午这日,谢钧钰的马车早早停在桑府西角门。
竹帘卷起半幅,露出他握着缰绳的指节——因常年握剑生着薄茧,此刻却小心避开桑知漪裙摆上的苏绣蝶翼。
“洛河两岸的茶棚都搭了凉篷。”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冰镇杨梅饮,瓷碗外凝着水珠,“云轩阁三面临水,我让他们在窗边摆了竹榻。”
桑知漪咬破颗杨梅,酸甜汁水溅在谢钧钰袖口。他浑不在意地扯过帕子给她擦手,掌心温度透过丝帕烙在腕间:“听说今年龙舟扎了新的龙头,眼睛是用夜明珠嵌的。”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谢钧钰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艾草气息。
桑知漪望着他侧脸怔忡——前世白怀瑾总说翰林院庶吉士不该耽于玩乐,端午这日定要在书房临《九歌帖》。她独自坐在临河的茶楼,看龙舟撞碎夕阳金波,连粽子都要等凉透了才敢送去。
“在想什么?”谢钧钰突然凑近,剑穗扫过她手背。见她耳尖泛红,笑着将竹帘彻底卷起:“你看,到了。”
河风卷着鼓点扑面而来。十二艘龙舟破开碧波,赤膊的汉子们喊着号子,船桨激起的水花,在日头下碎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