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腔滑调!”桑知漪抽回手,耳尖却泛起珊瑚色。忽然瞥见他衣领下青紫,伸手要扯,“还有哪里伤着?”
谢钧钰慌忙后仰,“真不妨事!”话音未落,桑知漪已掀开他右衽。
锁骨处瘀痕形如新月,正是白怀瑾惯用的擒拿手法。
“你们又打架了?”她明知故问,指尖悬在伤处上方。
谢钧钰拢好衣襟苦笑:“不过是切磋武艺……”话到嘴边又咽下。
桑知漪忽然伸手按在他心口。隔着锦缎都能触到急促震动,像被困在琉璃盏里的蝴蝶。
“不是说心跳急切?”她歪头凑近,“我听听是真是假。”
谢钧钰屏住呼吸。少女发间茉莉香混着口脂甜腻,熏得他眼眶发热。
桑知漪拉着他坐下:“明日去相国寺可好?求个平安符给你。”
“求符不如求我。”谢钧钰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你多笑几次,什么伤病都好了。”
桑知漪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那日你说一见着我就心跳急切…”温热气息拂过颈侧,“我听见了,咚咚咚像战鼓,跟我一个样。”
谢钧钰摸着滚烫的耳垂低笑,心里乐开了花。
桑知漪指尖绕着他衣角打转:“不是说好,今日要教我击鞠的?”
谢钧钰闻言手一抖。
昨夜白怀瑾那疯子专往他肋下踹,这会儿喘气都疼,面上还要装得云淡风轻。
“不是说不妨事?你骗人。”桑知漪瞧他如此反应,嘴角抿成直线。
马车轧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格外清晰。
谢钧钰用糖纸折了只小雀儿,讨好地递过去:“真不碍事,就是瞧着唬人而已。”
桑知漪接过纸雀儿捏扁:“谢小将军好威风,跟人斗殴还要藏着掖着。走,去医馆上药去!”
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前往医馆为谢钧钰敷药,之后再去太白楼品尝鲈鱼烩。
抵达药馆时,只见馆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谢钧钰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满身伤口,桑知漪便只坐在车厢中静候。
车外忽然传来叩击声。
戚隆的大嗓门穿透锦帘:“可是桑家妹妹?”
桑知漪闻言一怔,帘子掀开时,戚隆正扶着位白胡子郎中,药箱上“回春堂”三个字晃人眼。
她目光掠过对方肩头药箱,“府上有人抱恙?”
“来请王太医出诊。”戚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白怀瑾今早烧得满嘴燎泡,死活不肯就医。”他故意顿了顿,拔高嗓门,“管家说,昨夜他在雨里站了半宿,因此染了风寒。”
桑知漪望向医馆的朱漆匾额:“谢钧钰也正在里头施针呢。”
“倒是巧了。”戚隆一脸干笑,“这俩祖宗不愧是好兄弟,闹病也要凑作堆。”见车内人无动于衷,他索性撩袍坐在车辕,“白府如今连个煎药的人都没有,那家伙烧得扯烂了三床锦被——”
“戚大人。”桑知漪截断话头,指尖绕着杏色丝绦,“雨势渐急,莫耽误太医看诊才是。”
戚隆盯着她纹丝不乱的发髻,忽觉喉头发苦。
昨日闯进白府时,白怀瑾正蜷在满地碎瓷里发抖,单衣被冷汗浸透,嘴里翻来覆去念着“知漪别嫁”。可眼前桑知漪这双秋水眸,比檐下雨帘还冷三分。
“是在下唐突了。”他跃下车辕拱手,“谢兄的伤不知严重否?”
“劳挂心,应无大碍。”桑知漪放下车帘前补了句,“白大人既病着,合该静养,不必出来乱走动。”
戚隆点点头,苦笑着拎起药箱。
雨水顺着太医的油纸伞淌成珠串,他突然想起那时琼林宴上,白怀瑾指着满园贵女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如今那瓢水,早泼在别人院中了!
谢钧钰压根没瞧见戚隆,自然不晓得白怀瑾病得要死要活。医馆里飘着艾草味,他特意让伙计多缠两圈纱布,生怕血腥气熏着桑知漪。
太白楼二楼雅间,桑知漪夹了块鲈鱼腹肉,喂到谢钧钰嘴里。
两人亲亲热热,全然没将白怀瑾生病的事搁在心头。
桑知漪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
……
戚隆踹开白府书房门时,白怀瑾正对着铜镜往脸上涂药膏。
菱花镜里映出张青紫交加的脸,颧骨处还留谢钧钰划的血道子。
“祖宗!”戚隆夺过药罐,“这金创药都结块了!”
白怀瑾恍若未闻,指尖蘸着药膏往太阳穴抹。
郎中把脉时直摇头:“忧思过甚,邪风入肺。”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老夫开剂白虎汤,今夜需有人守着退热。”
戚隆盯着白怀瑾松散的中衣领口,锁骨处缠着的绷带渗着黄水。
“我刚才碰见桑姑娘了,她带着谢钧钰去看病…”戚隆试探着开口。
“滚!”白怀瑾咬了咬牙。
戚隆被药渣子呛得咳嗽。
他就知道,白怀瑾这狗脾气,活该追不回媳妇。
正要摔门走人,却见白怀瑾突然对着虚空伸手:“知漪,药太苦…”
话音戛然而止。白怀瑾盯着自己抓空的五指,突然抄起药碗砸向博古架。
戚隆逃也似的窜出白府,在朱雀街转角撞见徐雯琴。
这姑娘提着盏琉璃灯,杏色斗篷被风吹开,露出里头绣着并蒂莲的襦裙。
“戚公子?”徐雯琴福了福身,“可是从表哥府上来?”
戚隆嗅到她身上沉水香,与白怀瑾书房熏的一模一样。
再看她发间插着的累丝金凤簪,分明是去年上元节白怀瑾说要送给桑知漪的那支。
“怀瑾染了风寒。”戚隆一边说一边观察徐雯琴的表情,“他跟前也没个人照顾…”
徐雯琴闻言,指尖将锦帕绞出深深褶皱,语气急切:“表哥病得可重?请的是哪位太医?”
戚隆瞧着对面女子鬓边微乱的珍珠流苏,便知她对白怀瑾仍旧深情未减分毫,故意长叹:“起了高热,现下还说着胡话。”
他捂了捂嘴,遮掩笑意,“太医说再烧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
“怎会如此!”徐雯琴脸色大变,话音都劈了,忽觉失态,忙垂首道:“是我心急了,戚公子莫怪。”
檐下铜铃被晚风惊动,戚隆望着她发间颤动的金累丝步摇,突然觉得,这徐家表妹倒比某人更适合白府主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