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看重(1 / 2)

“你爹当年追你娘时……”魏墨茵突然开口,惊得鹿寒手一抖。

“胡说!我娘是病逝的!”

“我是说若你爹要续弦。”魏墨茵蘸着朱砂在账簿上勾画,“就冲你这狗脾气,新夫人进门头件事便是把你扔进书院。”

鹿寒猛地站起来,袖口扫翻药碾。

褐色的川贝粉扑在月白锦靴上,像撒了层呛人的雪:“我才不要后娘!父亲答应过我的!”他说着突然哽住,那日父亲抚着他发顶说“寒儿永远是最重要的”,掌心还带着枇杷膏的甜味。

魏墨茵望着少年发红的耳尖,忽然软了语气:“护国公若要续弦,何须等到今日?”

鹿寒揪着腰间玉佩不吭声。这玉佩是桑知漪送的,墨绿穗子被她亲手染成烟霞色。

他想起那日父亲盯着穗子出神的模样,胸口像堵着团湿棉花。

此刻白怀瑾正站在桑知漪面前。

“白公子?”

他蓦然回首,桑知漪披着银狐裘出现,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眉眼。

这场景与记忆重叠,惊得他险些打翻怀中锦盒。

“知漪。”他喉结动了动,“不知伯父可痊愈了?”

“家父安好。”桑知漪指尖拂过廊柱冰纹,“倒是白公子臂伤未愈,雪天不宜久站。”

白怀瑾耳尖发烫。

“章家父子的事。”他急急开口,像捧着最后一块浮木,“他们强占民田的证据已递至都察院,最迟后日便有结果。”

“白公子费心了。”桑知漪解下暖手炉递过去。

桑知漪忽然觉得好笑,原来剥去怨憎,对面这人也不过是个笨拙的少年郎。

“笑什么?”白怀瑾有些疑惑。

“笑白公子如今倒比从前可爱些。”

白怀瑾手一抖。这话前世大婚时她也说过,那时他故意板着脸:“夫人若觉得为夫可爱,不妨多疼惜些。”换来她掷来的鸳鸯枕与满室红烛摇曳。

“我……”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能为你做这些,我很欢喜。”

桑知漪垂眸不语。

“我能问你个事吗?”白怀瑾突然像是鼓起勇气问道。

“问什么?”

白怀瑾垂眼望着桑知漪水波潋滟的杏眸,喉结动了动:“关于蔺仲晏。他对你...我不信你看不出。”

桑知漪唇边笑意瞬间凝固,眉尖轻蹙:“与你何干?”

白怀瑾早有预料她会恼。前世的种种纠葛都被他刻意略去,只试探着开口:“那你对他…”

“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桑知漪直直望进他眼底,眼尾那颗小痣都透着冷意。

白怀瑾顿了顿,忽然抬手指向窗外:“是你兄长托我来问的。”檐角铜铃正巧被风吹得叮当响,惊飞了枝头几只雀儿。

“不喜欢。”

“什么?”白怀瑾怔住。

“你和他——”桑知漪将手中茶盏搁在青石案上,盏底磕出清脆声响,“我都不喜欢。”

这话说得平静,却像把淬了冰的匕首。

桑知漪提着食盒回来时,正瞧见鹿寒耷拉着脑袋蹲在廊下,活像只淋了雨的鹌鹑。

表姐魏墨茵倒是神采奕奕地倚着美人靠,慢悠悠嗑着瓜子。

“鹿小公子。”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拣了块桂花糖递过去,“令尊的咳疾最忌寒凉,这饮子性寒,若与汤药相冲反倒不美。你有这份孝心,护国公定然欣慰。”

鹿寒攥着糖纸的手指发白。他忽然想起前日父亲望着窗外海棠出神的模样,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可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又涌上来——那可是他战功赫赫的父亲啊!

满京城哪个闺秀不盼着当护国公夫人?

“桑姑娘…”他猛地抬头,眼圈还红着,“你觉得我父亲如何?”

魏墨茵“噗”地笑出声,瓜子壳簌簌落在裙裾间。

桑知漪瞥见表姐促狭的眼神,心下了然。她取过帕子擦了擦指尖糖霜,温声道:“护国公正值壮年,虽说为国事操劳,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况且有你这般贴心的孩儿侍奉膝下,想来也没什么缺憾。”

“咔嚓”一声,魏墨茵生生咬碎了颗瓜子仁。

鹿寒呆住了。这话听着耳熟,可不就是方才魏墨茵说的“老男人带着拖油瓶”的体面说法么?

原来在旁人眼里,他们父子竟是这般不堪?

“你、你们!”小少年“噌”地站起来,锦缎袍子沾满灰也顾不得拍,扭头就往门口跑。

金线绣的云纹在日头下晃出细碎的光,倒像撒了把星星。

魏墨茵掸着裙上瓜子屑笑问:“咱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十岁就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的孩子。”桑知漪望着那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金色,唇角微翘,“算不得寻常孩童。”

廊外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粉白花瓣被风卷着落进石阶下的积水里。

远处传来小贩悠长的叫卖声,混着后厨新蒸的桂花糕甜香,将方才的剑拔弩张冲散在春日的暖阳里。

魏墨茵“啧”了声,丹蔻指尖戳着账本上某处墨迹:“瞧瞧,这鹿家父子倒是一个脾性。”桑知漪顺着她手指看去,账目旁不知被谁画了只气鼓鼓的青蛙,墨迹还未干透。

……

鹿寒回到护国公府时,正房里已掌了灯。

父亲鹿鼎季正与太夫人商议寿宴事宜,烛火映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皇后娘娘前日特意问起您的寿辰。”鹿鼎季轻咳两声,将茶盏往案上搁稳,“今年是整寿,再不能像往年那般简朴,娘娘再三嘱咐要办得隆重。”

唐太夫人笑得眼尾皱纹都舒展开来。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这对儿女——女儿贵为皇后,儿子又是当朝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