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盈都城,宵禁开始的极早。
亥时刚至,长安街上便空无一人。
守城的官兵正欲合上沉重的城门,不远处便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士兵们停下手中动作,放眼望去,只见黑色的夜幕中两匹骏马正向他们奔来。
有人策马而来,红马上的人身穿金甲,白马上的人身穿银甲,冷白的月光洒在他们盔甲上,似结了一层寒霜。
纵然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这些官兵仅凭这金甲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们纷纷欢呼道,“是大将军,是大将军!”
放眼整个醴朝,武将甚多,可能穿金甲者,唯有一人。
那便是骠骑大将军,陆毅初。
在即将进入盈都城的那一刻,陆毅初勒马而止,“吁!”
陆毅初仰头,望着高高的城门,若有所思,“韩川,准备好了吗?”
白马上的陆韩川同样勒马而止,他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瞧着城楼上的飞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何意。
这一路他们回程不易,前半程遭遇数波刺客,护送他们回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已没几个了。
路过建宁时,父亲将受伤的士兵留在了建宁城休养生息,只带了他回来。
长久的旅途奔波使得陆韩川原本俊逸的脸现出疲惫之态,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前方守门的士兵身上。
“父亲,若赫连襄以欺君之名向陆氏发难,欺君之罪我一力承担,绝不牵连陆氏族人。”
陆毅初闻声,深望他一眼,而后扬起马鞭,“驾!”
怀兮于香兰苑熟睡时,睡梦中忽闻下人在外敲门,“三姑娘,三姑娘!”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青黛在外间守夜,听到这动静,起了身,先来望了一眼怀兮,瞧见她也醒了,忙上前去,“姑娘……”
怀兮从床上爬起,料想应是前院有事,“只怕是父亲和二哥哥回来了!”
果不其然,青黛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打开了院门,只见门前站着红缨。
红缨喜笑颜开的看着青黛,“姐姐,快去告诉三姑娘,大将军和少将军回府了!大将军宣三姑娘去正厅。”
青黛心下一沉,看来姑娘所料不假,只是这个时辰,宣姑娘去正厅作甚?
青黛犹豫片刻,“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伺候姑娘起身。”
待她关上院门,匆匆回来时,怀兮已穿好衣服下地了。
青黛说道,“姑娘,主君宣您去正厅。”
香兰苑就这么大,夜深人静,方才青黛与红缨的对话,她已一字不落的入耳。
“我知道了,简单梳洗下便是,不能让父亲和二哥哥久等。”
父亲与二哥哥在外征战多年,也有深夜回府之况,但甚少像今日这样将她从梦中叫醒的。
怀兮知道,父亲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或者,是要请她过去,即刻问一问她对于自己与赫连襄婚事的想法。
也或许,是想问一问,她那位身为中宫皇后的长姐为何会在生产时撒手人寰。
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盈都城发生了太多事情。
而怀兮,也有想要问父亲的事情。
她的母亲,到底因何而死?
母亲的事,赫连襄显然不会再查下去,就算查下去,他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因为他总要告诉她,薛氏一族是因何事被灭族的,这两件事原本便是同一件事情。
等陈兴文那边来查吗?她等不到了,她没有时间了。
父亲回来了,赫连襄要上门提亲,父亲若是应下,自己便要嫁给他。
而她,得在那之前知道一切真相。
她需要给母亲一个交代,给薛氏一个交代,她一定要给当年那些参与谋害他们的人以沉痛一击。
夜幕漆黑,月色却格外清亮,青黛提着宫灯走在前面,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石子路。
“姑娘,仔细脚下。”
怀兮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婆娑树影,“是要仔细脚下了。”
这一路走来,她走的太匆忙,她曾细细思量过自己的处境,她曾挣扎着想要利用陈兴文摆脱赫连襄、赫连彧的纠缠。
可如今,却被赫连襄、赫连彧与陆心眉,推入他们三人博弈的漩涡,她被置于风口浪尖。
她忘记了她本来应该做的事情,而陈兴文却恰到好处的揭开了赫连襄用来蒙住她眼睛的罩子,让她看清了真相。
正厅里,灯火通明。
怀兮抬脚迈过门槛时是低着头的,直到迈进去的那一刻,她才抬起了头。
在她的正对面,坐着已换上常服的陆毅初。
许是旅途奔波的缘故,父亲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开始灰败了,他的胡须亦染上少许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