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日,一桩消息送进了骠骑将军府。
昨夜,宫内燃放烟花,不慎有火种坠入长乐宫,致使长乐宫走水。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几十个小太监去救火,愣是没能将这座宫殿给抢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它烧了一夜。
怀兮骤闻这消息,便觉出了蹊跷,因为前几日太后下的懿旨里,点名让她住的是揽月阁,并非是长乐宫。
在此之前,她私以为太后到底是瞧不上她,连长乐宫这座皇后该住的宫殿都不赐给她。
经过昨日这一遭走水,怀兮便觉事情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看来,太后似乎早知长乐宫有此一劫。
消息是陆韩川送来香兰苑的,他看到妹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颇有些不安。
“怀兮,你若是不想入宫,哥哥不会逼你。”
既已有前例,陆韩川绝不会让自己的姐姐、妹妹都折在宫里。
“哥哥多虑了,”怀兮摇头,“进宫原是我自愿,陆氏需要我。”
“妹妹是二嫁之身,承蒙姑母与陛下不弃,许妹妹后位之尊,如此尊位,妹妹怎会不愿。”
陆韩川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眼中却无不愿之意,虽隐隐有些担忧,却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许是瞧出了哥哥的为难,怀兮忧心忡忡道,“哥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怀兮,父亲已死,我已承袭了骠骑大将军之位,不日便将前往战场。”
“赫连襄虽已伏法,但朝中追随他之人还有,诸如他之类的势力难免不会卷土重来。”
“陆氏却已今非昔比,哥哥的身体……你自然是知道的,或许撑不了多久。”
“你在深宫,务必当心。”
这般语重心长,只为最后一句:你在深宫,务必当心。
怀兮心头一暖,眼底雾气腾起,眼眶渐渐湿润了,“哥哥,放心。”
怀兮做事从不后悔,但父亲一死,代替他上战场的唯有二哥哥,这是她唯一愧疚之事。
哪怕是昨日,裴讷告诉自己,灭掉薛氏一族的或许根本不是言贵妃。
但于怀兮而言,这根本不重要。
就算不是言贵妃,赫连襄派人杀掉刘太医意图欺瞒她一事,也绝不能容忍。
门外响起脚步声,青黛端来了茶水,放到案上,“将军,请用。”
陆韩川见状,摆了摆手,起身便要走,“消息已送到,哥哥就不打扰了。”
“哥哥,且慢,妹妹还有东西给您。”
怀兮说着,慌忙起身,走到内室,内室有一满墙架,架子上放着怀兮常看的医书,还有她配的那些瓶瓶罐罐。
她从架子上翻出几罐对外伤颇有奇效的金疮药,还有一瓶治风寒的药,当然,最重要的是两只玉瓶子装的护心丸。
她将这些瓶瓶罐罐一股脑的全拿了出来,然后放到陆韩川面前。
“哥哥,这些东西带去北疆,有备无患。”
陆韩川看着这些东西,里面有他最熟悉也是最需要的东西,他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毕竟谁家的大将军上战场之前先带一堆瓶瓶罐罐。
“有劳妹妹了。”
怀兮是被八抬大轿抬入皇宫的,纵然太后有过吩咐,因为陆氏新丧,长乐宫又失火,帝后大婚等日后再办,但赫连彧并不想委屈了怀兮。
故而这台八抬大轿做的极为奢华。八抬大轿通体以紫檀精雕,轿身的凤凰祥云浮雕鎏金溢彩,朱漆轿柱上缠满金丝牡丹纹样,檐角垂落着十二串南海明珠璎珞,随行轻晃间如星河倾泻。
轿顶覆以寸锦寸金的云锦华盖,绣着以孔雀羽捻线的百鸟朝凤图,日光下流转下生着七彩华光。
轿门悬湘绣着双喜鲛绡帘,缀以翡翠铃铛,抬行时声如清泉击玉,轿内铺西域绒毯、设掐丝珐琅暖炉,沉香氤氲间尽显天家贵胄的煊赫威仪。
怀兮初见这座轿子,只觉得铺张靡费,连带着送她入宫的陆韩川也摇头叹息。
她自然知道他为何摇头叹息,遥望北疆战士苦寒无比,饥饿难耐,而盈都城里,这些达官贵人、天潢贵胄却极尽奢华的行着附庸风雅之事。
怀兮所居的揽月阁,是除了长乐宫,距离皇帝所居的未央宫最近的殿宇。
翡翠铃铛的声音渐渐停了,轿子停止了晃动,怀兮知道,揽月阁到了。
外头传来青黛细小如蚊的声音,“姑娘,六宫嫔妃都来了。”
怀兮垂眸,她身上穿着寻常的裙衫,披着那件赫连襄送她的天山狐裘。皇后的冠服,赫连彧一早便派人送去了,但是她没有穿。
现下看来,这个决定竟是错的。她也未想到,六宫嫔妃今日都会来到揽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