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四年夏,小满次日,天干物燥,因未央宫宫女失职,烛台打翻而不自知,导致大火骤起,更因皇宫内武侯铺救火失利,火势迅猛无法扑灭,皇帝赫连彧与其近侍隋荣葬身火海。
皇帝驾崩后,有宫人在太极殿内捡到遗诏,遗诏乃先帝亲笔手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昊天之眷命,嗣守宗祧四载。夙夜兢兢,常恐弗克负荷。近者星纬示儆,灾异频仍,朕以菲躬,弗克弭灾。惟摄政王赫连彧,天挺英姿,神授睿智。当鼎革之际,靖扫六合;处危疑之间,匡扶九鼎。抚军监国,功被八荒;燮理阴阳,德敷四海。兹察天心民意,咸归贤哲。是用祗顺天时,敬授神器。即皇帝位于太极殿,改元开泰。朕退居大相国寺,万事不问。凡军国重务,悉听新君裁决。
王其祗承景命,克勤克慎,用光前烈,永绥兆民。钦此!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庆元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农历),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庆和。
庆元四年五月初十,先帝妻陆怀兮,自请出家,削发为尼,帝不允。
骄阳似火,揽月阁内院的杜鹃花争奇斗艳的开了,这花开得极盛,一簇簇嫣红、粉白、绛紫的花团如泼洒的云霞,浓烈处似火焰灼灼燃烧,清浅处若繁星缀满枝头,花瓣薄如蝉翼却层层叠叠舒展,在夏风中摇曳生姿。
这般烈火烹油之势,像极了揽月阁内那位曾经如日中天的主子。
可是,盛极必衰。
太监和宫女们排成两排,站在内院听候差遣。
差遣他们的人,是新帝身边的掌事宫女黄漪,如今也是管辖后宫的女官。
她身着黄色锦缎宫裙,梳着华丽繁复的灵蛇髻,秀丽的眉目自有一股英气与威势。
“陛下有命,揽月阁内除却青黛,其余人等不必再伺候,你们尽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半个时辰之内撤出去。”
“陛下半个时辰后会过来,届时不希望看见闲杂人等。”
宫女和太监们不敢出声,只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便往各处收拾行囊了。
揽月阁内殿,药香四溢,外面骄阳似火,内里却阴冷的像冰窖。
青黛屏住呼吸,端着一碗药,掀开层层叠叠的金色帐缦,走到床前,“姑娘,该喝药了。”
怀兮听到这声称呼,唇角扯出苦笑。
赫连襄不许别人称呼她为殿下,两日前,他在此处,听到一名宫女称呼她为殿下,他龙颜大怒,命人斩了那位宫女。
从此,揽月阁内的人都称呼她为姑娘或娘子。
自那日起,她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一病不起,连着喝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
怀兮撑起身体,病容憔悴,唇色苍白,连头发都有些黯淡无光。
她接过药碗,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又接过青黛递上来的手绢,擦干唇边的药。
“先帝……出殡了吗?”
自宫破那日起,她被关在这揽月阁内,已不知多少时日了。
青黛的身体僵住了,她放下手中药碗,“先帝,早已被葬入帝陵,陛下命人将他与文慧皇后合葬。”
怀兮听懂了她的话,原来如此,赫连襄连葬礼都未给他办。
也是,赫连彧已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死无全尸,如何还能有葬礼呢?
“姑娘,您真的要出家吗?”
自宫破之日起,她被禁足在此地不得外出,赫连襄每每来看望,她都冷脸相对,不肯同他讲话。
而赫连襄亦是如此,他常常坐在她床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偶尔若有所思,偶尔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兮当然不会与他对视,要么旁若无人的翻着医书,要么装睡。
直到最后一次探视,五月初十那日,赫连襄再也忍不住,破天荒的开口,“你是打算永远不同我说话了吗?”
怀兮在心中默然回道,不想说,懒得说,没什么好说的。
又一次得到冷遇的赫连襄气极,“难道,你不想问问朕是如何处置陈兴文的吗?”
怀兮将医书翻了一页,不情愿的回道,“陛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关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