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城 · 客栈。
夜风如刀,穿堂入户。
清风客栈三楼最深处的厢房内,灯火摇曳,昏黄扭曲的影影绰绰仿佛潜伏在墙角的野兽,随时可能扑杀而出。
房中死寂无声,只余风穿木壁的低吟。
许文山端坐榻前,横刀膝上,漆黑战甲森寒如夜色。铠甲边缘的划痕纵横交错,像是他生平斩杀之数的刻痕,每一道都昭示着血债命账。
他沉默不语,然而刀刃之上的寒光却已映入对面人的眼瞳之中。
林知白平静端坐,素青儒衫随风微拂。
纤瘦的手指持着薄册,仿佛真的在认真翻阅案前陈卷。
然而他知道,自己从入此门开始,脖颈上便悬了一口刀,许文山并未将刀收鞘,而是明晃晃横在了空气里。
“林大人。”许文山蓦然开口,嗓音低沉沙哑,仿佛旧刀破鞘,锋芒裸露,“书,好看吗?”
林知白指尖顿住片刻,淡声回应:“不过陈旧兵法罢了,些许故纸残篇,兴味寡然。”
许文山咧嘴而笑,牙齿白得扎眼,语气森冷:“兵法?林家代代都习儒,却忘了兵书里那句真言——‘兵者,诡道也。’”
话落的同时,许文山的掌心用力,那柄重刀随之发出一声清响,刀身缓缓前倾,刀锋轻轻嵌入地面一寸。
冷光折射,刺得林知白眸光微垂。
“你若还懂这个字,便该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许文山慢吞吞地道,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杀意。
林知白默然。他知自己不过是萧然手里的棋,而许文山,就是握棋之手,生杀夺予。
门外忽有细碎脚步声。
探子悄然而入,跪在房门之下,手呈一封密报。
“林大人,急报。”声音恭谨,眼神却在小心窥探。
林知白起身走至门前,手方一接报,背脊便觉一股灼痛之感。
不是兵器,却仿佛一股沉甸甸的压迫,自背后笼罩而来。
他知道,许文山站了起来。
“林大人,”许文山低声道,“看信可以,看完之后,你要是心生歪念,手还没放下,我这刀就先斩你肩膀一半。”
话落,一丝刀气贴着林知白颈侧掠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鲜红沿着颈脉缓缓渗出,滴入衣领。
林知白却只是抬了抬手指,将密报展开,细细浏览,眸光渐沉。
“赤岭封城,许镇东已动手清查楚府。许家的动作很快。”林知白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且……东市的‘请柬’也有回应了。”
许文山冷笑,“回应不回应,与我何干?只要你不乱动,并可安心的活下去。”
林知白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将军放心,我若死在赤岭,锦溪之地可无人接手林家。”
听闻此言,许文山眉头一挑,刀身微收。
林知白继续道:“赤岭是许家的天下,你可以为所欲为。但等到锦溪——那里是林家的地界。到那时,将军,咱们怕是要重新谈一谈谁是刀,谁是人。”
许文山不怒反笑,“到时你若还活着,自然可以谈谈。”
他将刀收入鞘,铿锵作响,却分明是一句警告。
林知白不再多言,坐回桌前,继续翻阅手中的陈卷。
但他的眼神深处,已有新的算计正在悄然生长。
……
薄雾初起,东市依旧死气沉沉。
茶馆偏厅,昏黄灯火之下,萧然与慕容冰静坐片刻,随后随苏青松登车离开。
马车晃动微颤,帘外是黑夜中的赤岭街巷,静得渗人。
慕容冰低头整理药囊,目光却扫向萧然:“你就不怕楚天行设下埋伏?”
萧然微微一笑,语气闲淡:“不怕。”
他轻叩车厢木壁,声音清晰:“十万青阳军,未曾远离赤岭。只要我们有事,魏全和李春三军压境,赤岭城内……寸草不留。不过,这都只是下策。真要出事了,一切也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