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厢房的路上,才拐过回廊,就撞见个穿深衣的男子。他侧身避让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姑娘小心。”
这个男人的声音温润得像玉磬,我抬头看他,看见张棱角分明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眉间有道浅浅的竖纹。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如同用墨线勾勒过,与张宣那种官场老吏比起,似是一颗玻璃珠子。
“新来的账房?”他看了眼我怀中的绢帛,诧异地问。
这人真傻,分不出男女来?
我匆忙行礼,不知该如何应答。
身后传来张宣的笑声,“琚君来了怎么不通传?\"
琚君?我心头一震。在汉朝当npc,这个名字不可能不熟悉。
王棱,字琚君。南阳王氏最年轻的二千石侍中。骑都尉,羽林骑兵统领。以前在街上见过他,乍看去就像是三国演义里的吕布那种男人。
“听说世叔新得西域葡萄酒,特来讨一杯。”王棱拱手,他身形俊逸清朗,动作优雅而收敛,有种独特的清澈气质。
我被留在厅堂伺候斟酒。
王棱似乎也知道他很招人,他坐姿笔直,饮酒时广袖垂落如瀑布。他与张宣正谈论《周礼》,说到井田制时,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如今豪强兼并,百姓流离。”王棱放下酒樽,“若恢复井田,使耕者有其田……”
张宣大笑打断,“贤侄还是这般天真!那些高门世家岂会答应?”
我添酒的手微微发抖,这不该是我留下来的地方。
“这位姑娘似乎有话说?”王棱突然转向我。
我紧张地差点把酒倒在他衣摆上。
张宣皱眉,“丫头片子懂什么。” 张宣重重放下酒樽,转移了话题,“喝酒喝酒。”
王棱起身告辞的时候,塞给我一块绢帕。“擦擦手。”他低声说,“酒渍伤皮肤。”
他的帕角绣着小小的“君”字,针脚细密整齐。我愣在原地,这人有毛病!去人家里给女眷送帕子。
三日后,我交上精心制作的假账。张宣对照着绢帛检查,冷笑道,“这里少算了两百石。”
“婢子愚钝。”我忙跪下,“但若按原数,与陈留郡的存粮数目对不上。”
张宣眯起眼,“怎么,你改了我的数?”
“婢子不敢。”我额头触地,“只是各郡账目要能互相印证才行。”
糊弄人可以,可糊弄智体扮演的npc就别想了。
沉默良久,张宣突然大笑,“聪明!”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搂紧怀里,“明日随我去上林苑查库。”
他的呼吸让我身体骤然收紧,可心里却暗松一口气。现代会计学的交叉核验法,竟在游戏里派上用场。
上林苑的库房比我想象中更破败。
霉变的粮袋一直堆到房梁,张宣随手划开一袋,陈米像沙漏般泻出。
“记:虫蛀损耗三百石。”他对书记官说,转头看我,“你觉得呢?”
我摸了下米粒,干燥得能搓出粉。“至多百石。”我小声说,“再多会惹人怀疑。”
张宣挑了挑眉,最终还是改了数目。
在回程马车里,他忽然问,“你跟谁学的算账?”
“先父。”我不动声色地编造,“他做过盐铁官的账房。”
张宣盯着我看了许久,他冷笑出声,“王棱向我要你。”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远处终南山的轮廓。我攥紧衣袖,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他说府上缺个懂算术的女史。”张宣轻笑,“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这工真打不下去了,这才几天,就说换了几个男人?
夕阳透过车帘,张宣的脸已经开始难看起来。
我轻声道,“婢子听凭大人安排。”这是不会做选择题时,npc的正确打开方式。
“你倒是乖觉。”张宣靠回软垫,“可惜我不能放你走,王棱虽然风头正劲,可惜,太刚则易折。”
晚间,张宣府中设宴。
我跪坐在角落斟酒,听见官员们议论各地灾情。
“听说豫州又闹蝗灾?”
“不妨事,已经按‘祥瑞’上报了。”
满座哄笑中,唯有王棱肃然,“诸君何笑?百姓正在易子而食!”
这人真怪!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混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