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卿张弘文\"......谢明砚拿起刻着\"王二狗\"的印章,指腹触到边缘缺角——那是用义学断碑的碎石磨成的,断口处还沾着未洗去的石灰。冬儿突然剧烈发抖,小身子紧贴着他:\"妈妈说,这些字会吃人...把人的名字吃掉,换成别人的...\"她发间的蓝艾发带滑落,掉在\"王二狗\"的印章旁,辨伪草的汁液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如同王二狗坟头那株倔强的蓝艾。
廊外突然传来衙役的脚步声,靴底碾过落叶的沙沙声让谢明砚想起义学纵火那晚的噼啪声。陈三按住他肩膀,钩链在袖中轻响:\"少爷,留得青山在...\"话未说完,已被谢明砚抬手止住。他将印章塞进怀里,触到冬儿母亲留下的半块饼,饼面\"冤\"字硌着肋骨,如同寒门子弟的泣血控诉。
酉时初刻·险象环生
吴守业带着四名衙役闯入文庙时,夕阳正将孔子像的影子拉得极长,仿佛要将这满地狼藉收入袖中。谢明砚扬起手中拓片,宣纸上义学残碑的\"学\"字被夕阳染成血色:\"学生听闻济州文庙有晋代碑刻,不想竟惊了公差。\"衙役们的目光落在冬儿发带上,吴守业眯起眼,如毒蛇吐信:\"太学后山的蓝艾,为何会在这丫头头上?\"
谢明砚轻笑,指尖抚过青衿帖边缘的暗纹:\"吴大人连太学监生赠友的雅趣都要过问?倒是贵府典籍库的算盘...\"他顿住,目光扫过吴守业腰间鎏金算盘,\"与赵元卿书房的'洛书算珠',当真是一母所出?\"
吴守业的脸瞬间煞白如纸,衙役们的佩刀出鞘三寸,寒芒映着他额间冷汗。冬儿吓得屏住呼吸,谢明砚却在此时听见自己心跳格外清晰——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他想起太学墙上的\"廉\"字,想起王二狗改籍时那滴松烟墨,想起冬儿母亲刻字时磨破的手指,突然往前半步,青衿帖在风中展开:\"吴大人是要阻拦太学监生访碑?还是说...贵府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千钧一发之际,陈三突然指着殿外古柏:\"看!树梢有异动!\"衙役们转头间,谢明砚已拉着冬儿闪进偏殿,怀里的活字印章硌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觉沉重——那不是印章,是三十七个被偷走的人生。
戌时正刻·暗度陈仓
客栈的油灯昏黄如豆,冬儿抱着饼在谢明砚膝头睡去,睫毛上还沾着泪痕。陈三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为保护舞弊证据被砍的:\"我祖父当年被换卷,撞死在贡院门前时,手里还攥着半张残卷...\"他声音哽咽,钩链在掌心刻出深痕,\"少爷,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谢明砚将活字印章按在宣纸上,蓝艾灯下,每个印蜕都显出考官私印的编号——\"赵秉谦03吴守业17\",如同罪恶的编号。冬儿数到第三十七块时突然惊醒,指着\"王二狗\"的印蜕哭道:\"他们把哥哥的名字刻在这里...像刻在墓碑上...\"谢明砚搂住她,闻见她发间残留的蓝艾香,那是从母亲坟头摘的花,此刻却成了追凶的线索。
\"看这里,\"陈三指着\"李墨生\"的印章,印边缺角与太学瓮底刻痕吻合,\"李大人...当年也是受害者?\"谢明砚想起李墨生递青衿帖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案头总摆着的《孟子节文》,突然明白为何他总在谈及科举时沉默——那是刻在骨血里的痛。
更夫敲梆声穿过窗纸,竟是《科举五言诀》的节奏,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谢明砚摸出从府学带出的抄本,在\"糊名誊录\"四字上画圈,墨痕浸透纸背。窗外明月如钩,照亮济州城的轮廓,他想起义学残碑上未被磨灭的\"学\"字,想起冬儿梦中呢喃的\"活字会吃人\",突然握紧拳头——明日的贡院,便是他与这吃人的制度决一死战的战场。
吹灭油灯前,他将冬儿的蓝艾发带系在活字盒上,辨伪草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陈三替他整理衣襟,袖中算盘珠轻响,算出的不是账目,而是正义的重量。太学墙上的\"忠孝廉节\"或许已被蛀虫啃噬,但至少,还有人愿意用生命守护\"廉\"字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