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朱门泣血(胭脂匣里葬寒骨)(1 / 2)

酉时初刻·尚服局偏殿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的蓝艾香如毒蛇般钻入鼻腔,谢明砚的指尖在\"贞\"字屏风上停留得比往常更久。显影剂渗开的紫纹像极了冬儿哥哥坟头蔓延的苔藓,他忽然想起那个总追在他身后喊\"谢哥哥\"的男孩,被埋进义学后山时,身上穿的还是他补过三次的青衿。珍珠璎珞断裂的脆响让他浑身一颤,冬儿蹲下身时,发间蓝艾带扫过青砖上的\"女戒\"反字,那本该端丽的\"戒\"字被血渍晕染成扭曲的\"冤\",像极了她母亲临终前在狱墙上划的最后一笔。

\"这些珠子...…\"冬儿的指尖在珍珠上颤抖,每颗珠子的纹路都映着烛火,却映不出她眼底的光,\"妈妈说过,这串璎珞是用她及笄礼的贺仪换的...后来被当铺掌柜说是假货...\"她突然抓起一颗珠子砸向墙壁,珍珠碎裂声中混着哽咽,\"原来不是假货,是被人剜了真珠,塞进了辨伪草籽...\"

苏枕雪的银线在胭脂膏体里搅动,每一圈都带出细碎的人皮纤维。\"李明远的妹妹叫李秋娘,\"她的声音像被冰水浸过的刀刃,银线突然刺破纸页,\"我亲眼见过她跪在尚服局外,右手拇指被砸成肉泥,却还要替德妃...替那位娘娘抄《女戒》。\"谢明砚看见她左眼角朱砂痣在阴影里碎成两半,想起昨夜她酒后露出的腕间刀疤,那是被墨魂卫用活字烙下的\"替\"字。

陈三的算珠在\"酉时三刻\"的位置堆成尖锐的小山,指腹摩挲着刻痕的动作突然僵住。\"九归诀第三句...祖父总说'七九六十三,见九进一还'...\"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算珠滚落时撞出不成调的节拍,\"这颗珠子内侧的刻痕...是他教我背《三字经》时敲我脑袋的力道...\"谢明砚望着他突然惨白的脸,想起陈三曾说祖父死于\"急病\",临终前攥着半颗算珠,原来完整的算珠串竟藏在这吃人的尚服局。

冬儿的刻刀插入\"贤\"字柜锁孔时,指甲缝里的青衿线头突然崩断。齿轮转动的轻响中,腐木与蓝艾的恶臭扑面而来,她的瞳孔骤缩——满地陶罐里浸泡的指节上,每枚银戒都刻着\"才德兼备\",却有一枚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冬\"字。\"妈妈的戒指...\"她踉跄着跪下,指尖抚过那截断指,戒面的蓝艾锈迹下隐约可见刀刻的\"冬儿平安\",\"她刻了一辈子别人的名字...却连给我刻个平安符的机会都没有...\"

谢明砚摸出太学博士的刻刀,刀柄上的\"墨魂\"二字突然发烫。刀刃触到\"砚\"字暗纹的瞬间,他听见耳中响起谢明远的笑声——那个总说\"明砚兄的字像被风吹歪的芦苇\"的少年,此刻却用舌血刻下这枚活字。青衿下的辨伪草暗纹与活字共鸣,他忽然想起博士临终前的咳嗽声:\"明砚,刻刀要见血才锋利...\"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苏枕雪的银线已缠上他手腕,比昨夜包扎箭伤时紧了三分。翠屏的蓝艾香粉袋擦过屏风边缘,龙涎香里混着的苦杏仁味让他胃部翻涌——这是太学博士书房的熏香,也是徐阁老用来掩盖血腥气的惯用手段。冬儿突然掐住他袖口,指甲几乎穿透布料:\"稻壳...稻壳姐姐的簪子在晃!\"那枚蓝艾簪的缺角里,半粒稻壳正随着步伐轻颤,像极了义学田埂上被风吹动的稻穗。

翠屏被制住的瞬间,胭脂盒滚落时撞开的不仅是朱砂膏,还有半片带血的辨伪草叶,叶脉间的\"救冬儿\"三字被指甲刻得深浅不一。冬儿的蓝艾刺青与翠屏腕间的麦穗图案相触时,她忽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姐姐...我娘她...\"

\"她刻完'贤德'二字,舌头就被割了,\"翠屏的眼泪砸在胭脂盒上,晕开的红圈像极了冬儿母亲咽气时唇角的血,\"他们说刻字匠的舌头该用来润墨...冬儿哥的乳牙是她用断指塞进去的...\"她撬开胭脂盒底,露出用血发缠着的\"砚\"字活字,字尾的勾划带着明显的颤抖,\"明远哥被割舌前说,若有个叫'明砚'的人来取...就告诉他,太学墙下的辨伪草该开花了...\"

谢明砚的指尖抚过活字边缘的齿痕,那是谢明远咬着刻刀留下的印记。青衿下的辨伪草暗纹突然发烫,他终于明白博士为何给他起名\"明砚\"——不是\"砚田笔耕\",而是\"以砚为刃\",用谢明远的血、用所有寒门子的泪,在这吃人的世道刻出一道缝。

戌时正刻·金銮殿放榜宴

九盏蟠龙烛将徐阁老的朝服照成暗紫色,谢明砚盯着他袖口的蓝艾刺绣,那纹样与尚服局密道里的活字柜一模一样,每一针都绣着寒门子的骨血。新科状元徐景年叩首时,冠带间掉出的辨伪草枯叶在袖中显影剂下显形,\"王狗剩\"三字旁的笑脸被泪水模糊——那孩子曾用树枝在他掌心画过这个笑脸,说长大了要当状元,给义学修瓦。

\"陛下,此届三甲皆经臣三阅其卷..….\"徐阁老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谢明砚注意到他拇指反复摩挲笏板边缘,那是太学博士说过的\"心虚者必动\"。德妃兄长站在旁侧,腰间\"徐\"字玉佩随呼吸轻晃,与赵安的玉佩不同,这枚玉佩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替\"字,像极了翰院禁阁墙上的血字。

蓝艾香灰中的\"替\"字活字飘向金榜时,陈三的算珠在袖中连成\"风正西\",谢明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穿堂风卷起青衿下摆,内衬的辨伪草图案在烛光下化作振翅的蝴蝶,每只蝴蝶翅膀上都显形出\"赵二狗王大柱\"们的脸。\"徐阁老可知道,\"他踏前半步,青衿上的\"忠孝廉节\"纹被烛火照出无数虫洞,\"太学墙下的辨伪草为何能辨真伪?因为每株草都喝着寒门子的血,每片叶都映着被割舌者的眼!\"

活字盒打开的声音像极了义学后山开棺的脆响,\"明\"字印章蘸的血墨里,混着陈三用祖父算珠磨的骨粉。\"徐景年\"三字下显形出\"赵二狗\"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如同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雀鸟。德妃兄长的佩剑出鞘三寸,剑光映出苏枕雪紧咬的下唇:\"竖子敢尔!这是皇家盛典,容不得你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