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夜雾中的虫语密道】
慈恩寺的晨钟撞碎夜雾时,我跟着小四钻进粮仓后的槐树林。春夜的雾气混着腐草味,像极了母亲棺木开启时的气息,潮湿而沉重,仿佛能拧出血来。破窑的农奴们背着陶罐,陶罐用浸过艾草的麻布包裹,里面的蚀契虫群发出细碎的响动,宛如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食夜色,又像是被闷在罐中的亡灵在低语。张石柱走在最前面,他的铁尺刃口还沾着昨夜谢府侍卫的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如同他胸前\"田\"字烙痕的倒影,那道烙痕深可见骨,是李员外去年用烧红的铁尺亲手刻下的。
\"谢大人,\"盲眼老妇的甲虫拐杖在青石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那是铁尺会的暗语\"慎行\"。她的灰布围裙下露出半截裙角,上面绣着褪色的莲花,与母亲陪嫁的罗裙纹样一致,莲花瓣边缘有细密的针脚,像是用头发绣成的。\"粮仓地基下的虫洞是景和三年挖的,\"她的声音低沉,带着陈年的沙哑,\"当时令尊带着我们用了三个月,才打通到谢府密档库,他总是说,虫子比人更会打洞,也更懂得沉默。\"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的老茧划过我腕间的脉搏,如同枯叶擦过石壁,\"记住,子时三刻的虫鸣是蚀契虫的婚飞信号,那时它们会啃穿一切阻碍,但也会失去控制,就像被激怒的百姓。\"
粮仓外墙爬满野蔷薇,粉色的花朵下藏着无数虫洞,每个洞口都插着铁尺会的断尺标记——半片甲虫翅膀,翅膀上的荧光已经微弱,却依然固执地亮着。我摸出母亲的银锁,锁面映出粮仓匾额上的\"天下粮仓\"四字,\"天\"字的捺笔缺了一角,像极了父亲断笔的残痕,那支断笔此刻正藏在我衣襟内,笔杆上的\"理刑\"二字硌着心口。张石柱挥起铁尺砍断藤蔓,铁锈与蔷薇汁液混合,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青烟里带着铁锈的腥和蔷薇的甜,露出墙内的青砖,每块砖上都有虫蛀的\"谢\"字,宛如无数只眼睛盯着我们,瞳孔里爬满蚀契虫。
【寅时·地基里的亡者之书】
粮仓内的腐肉味浓得化不开,像团有形的雾,堵在喉咙里,混杂着霉变的稻谷味,让人胃里翻涌。我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梯下到地基,火把照亮的瞬间,手中的火把差点跌落——脚下是层层叠叠的白骨,至少有三百具,每具骸骨的后颈都有\"田\"字烙痕,骨骼间填满虫蛀的稻壳,腐草从眼窝和胯骨间钻出,开着惨白的小花,花瓣上凝着露水,像极了死者未干的眼泪。
\"景和三年冬至,\"张石柱用铁尺挑起具童骨,腿骨处刻着\"劫粮贼\"三字,刀法粗犷,笔画间还有挣扎的痕迹,\"谢府说我们抢了官粮,其实是他们把好粮换成了虫蛀空壳,再把我们活埋在这里,用我们的骨头做地基,上面盖满虫蛀的空粮袋,让皇帝以为固安县年年大熟。\"他指向墙角的石槽,里面堆着破碎的铁尺,每把铁尺上都刻着不同的字号,\"这是铁尺会初代兄弟的兵器,被谢府熔了铸丈量旗,每面丈量旗要剥三张人皮,旗杆里灌的是农奴的骨髓。\"
盲眼老妇跪在一具女性骸骨前,她的手指抚过骸骨腕间的银镯,镯子内侧刻着\"忍\"字,与母亲的银锁纹样分毫不差,银镯边缘有明显的咬痕,像是被人用牙齿啃出来的。\"她叫春桃,\"老妇的声音颤抖,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响动,\"是令尊的文书,当年替他挡了谢府的毒箭,被剥皮挂在社树上,心脏还被剜出来喂了谢府的狗。\"她从骸骨怀里掏出个虫蛀的布包,里面是半片铁尺,尺头刻着\"均\"字,铁尺边缘还沾着干枯的血渍,\"这是令尊给她的信物,她到死都攥在手里。\"
突地,地基深处传来\"咔嗒\"声,像是铁器刮擦石壁,在死寂的粮仓里格外刺耳。小四立刻熄灭火把,我贴着潮湿的墙壁挪动,掌心沾满青苔,滑腻得像腐肉。前方传来低低的咒骂,是天狼部的语言,夹杂着铁器碰撞的声响。借着火把余烬,我看见个黑影正在墙角挖掘,他穿着谢府侍卫的服饰,腰间却挂着天狼部的狼首皮囊,袖口露出的皮肤刻着狼头刺青,刺青周围有新近的刀伤,还在渗血。
\"铁矿图......谢府的铁矿......\"那奸细喃喃自语,手中的铁铲扬起阵阵粉尘,粉尘里有细小的虫蛹在蠕动。张石柱刚要冲上去,盲眼老妇突然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个虫茧,里面爬出的萤火虫停在纤细的铲子上,尾部荧光组成\"陷阱\"二字。果然,奸细脚下的石板突然翻转,露出更深的密道,里面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婴儿微弱的啼哭。
【卯时·人乳粮仓的秘密】
子时三刻,粮仓顶部的虫洞终于贯通。张石柱点燃信号弹,绿色的烟火升上夜空,宛如一颗坠落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照亮了粮仓顶部的虫群。无数蚀契虫从虫洞涌入,它们的甲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一场黑色的雨,落在堆积如山的粮袋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如同万蚁噬木。
我躲在粮仓后,看着虫群啃穿麻袋的瞬间,里面掉出的不是粮食,而是晒干的人肠,肠衣上还缠着草绳——那是农奴用来捆扎野菜的,草绳上还打着小花编的蝴蝶结。\"这是'肉脯',\"张石柱咬着牙,铁尺在掌心刻出深深的血痕,\"谢府把乙等奴的肠子晒干,充作军粮卖给边军,每斤能换五两白银,他们叫这'边军喜肠',说是吃了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