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乾清宫东暖阁
鎏金炭盆里的蓝艾香已燃成灰烬,残余的火星如濒死的虫豸,在深紫色的烟雾里明灭。谢明砚蹲下身,指尖拂过《殿试录》上的朱砂圈,那些看似庄重的朱批下,每一个\"换\"字活字都在显影剂下泛着幽蓝荧光,宛如无数只蛰伏的毒蛛。冬儿跪在他身侧,发间蓝艾带垂落案头,与\"辛酉科状元\"的名字形成诡异的呼应——那名字下藏着的,是她哥哥赵二狗的断指血书。
\"徐阁老说的'贞'字柜...\"陈三的算珠在掌心碾出细碎的声响,算珠边缘的刻痕划过他虎口的老茧,\"会不会是指龙柱上的'贞'字暗纹?\"他突然抬头,望向殿内盘龙柱上剥落的金箔,烛火在龙鳞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苏枕雪的银线已缠上雕龙柱,左眼角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宛如一滴凝固的血。\"太学博士曾说,乾清宫的龙柱里藏着辨伪草的根系。\"她银线轻挑,一片金箔应声而落,露出底下刻着的\"贞\"字暗纹,纹路里嵌着干枯的辨伪草叶,\"这些草叶...是用寒门士子的血泪培育的。\"
谢明砚摸出谢明远的\"砚\"字活字,活字边缘的齿痕还带着当年的体温。他掌心按在\"贞\"字暗纹上,青衿下的辨伪草暗纹突然发烫,与活字产生蜂鸣般的共振。龙柱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如远古巨兽的鼾声,整根柱子缓缓裂开,露出内藏的暗格——三十六具鎏金匣层层叠叠,每具匣面都刻着年号,从\"甲戌\"到\"辛酉\",横跨三十载春秋。
冬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底层的\"壬午\"年匣子上,半片蓝艾带随气流轻颤,布条上的针脚是她母亲临终前的手艺。\"哥哥...\"她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扑过去推开匣盖,腐木与蓝艾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却盖不住那具蜷缩骸骨上的血腥气。骸骨左手紧攥着半片辨伪草叶,叶脉间隐约可见\"赵二狗\"三字,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极小的\"冬\"字——那是她五岁时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
\"这些匣子...\"谢明砚的刻刀\"当啷\"坠地,刀刃砸在\"癸未\"年匣子上,溅出的蓝艾汁如鲜血般蔓延,显形出\"李弘文顶名案\"的密档,\"是寒门子的衣冠冢。他们被割舌刻字后,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只能被封在这暗格里,听着金銮殿的钟鼓,看着仇人顶戴他们的功名...\"
陈三突然剧烈抽搐,算珠如暴雨般洒落。他扑向\"戊辰\"年匣子,从骸骨指缝间扯出一串染血的算珠——正是他祖父失踪的传家宝。\"七九六十三...\"他颤抖着念出算珠内侧的刻痕,那是祖父教他的珠算口诀,\"这颗珠子上的缺口...是我十岁那年调皮摔的...\"泪水砸在算珠上,显形出祖父临终前的血书:\"犬儿勿念,祖父死于顶名案...\"
苏枕雪的银线挑开\"德\"字印章下的人皮密档,每张纸上都用蓝艾汁写着触目惊心的真相:\"顶名者徐景年,原卷持有者赵二狗顶名者德妃,原诗作者李秋娘\"。\"看这印泥...\"她指尖沾起一抹暗红,凑近烛火细看,\"混着骨粉和辨伪草汁,他们用寒门子的碎骨定印,用血泪固名...\"
谢明砚的视线突然被\"辛酉\"年匣子吸引。匣盖缝隙里渗出微光,他用显影剂喷洒,模糊之中匣面似乎浮现出太学博士的身影。老人咳血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震得辨伪草灯簌簌作响:\"明砚...若你看到这些匣子,说明徐阁老已伏法...但舞弊案的根...在乾清宫...\"投影突然扭曲,画面转为济川驿的熊熊烈火。
\"博士!\"谢明砚扑向投影,却只摸到一手辨伪草灰。画面里,太学博士被墨魂卫按在火盆上,断指在墙上画下半朵蓝艾花,旁边是冬儿母亲被割舌的画面。\"他们要刻的不是活字...\"博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是寒门的膝盖!用'忠孝廉节'的活字,把我们永远钉在'顺民'二字上...\"
冬儿突然抓起案头的蓝艾汁,泼向所有鎏金匣。辨伪草籽遇血疯长,瞬间缠上众人脚踝,草叶上显形出无数张年轻的面孔——有太学里总借他笔墨的张生,有卖茶汤时总多给茶汤的刘姐,还有那个总在义学外偷听的幼童王狗剩。
\"他们都在这里...\"冬儿的眼泪滴在草叶上,每滴泪都绽开一个\"冤\"字,\"谢哥哥,我们带他们回家好不好?\"她望向他,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用刻刀把他们的名字刻在金銮殿的地砖上,让太阳永远照着他们!\"
谢明砚握紧她的手,触到她掌心未愈的刻刀伤。那些伤是她偷偷刻\"赵二狗\"三个字时留下的,如今已结成淡色的茧。\"好,\"他的声音低沉如暮春的闷雷,\"就用皇室的地砖当墓碑,用辨伪草的紫纹当碑文。\"
子时正刻·天牢第三层
天牢的石墙渗出寒气,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曳,将徐阁老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幅扭曲的《地狱变相图》。谢明砚推开牢门时,老人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着\"廉\"字,每一笔都浸着血沫。
\"你们…..\"徐阁老抬起头,烧伤的面皮在油灯下泛着青灰,\"你们果然找到了那些匣子...\"
\"赵二狗的骸骨在'壬午'年匣子里,\"谢明砚将真卷拍在石桌上,纸页上的血字还在渗着蓝艾汁,\"他的卷子上有你批的'着墨魂卫毁之',旁边是德妃的'贞'字印。\"
老人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震得喉间血沫飞溅:\"德妃?她不过是个棋子!\"他挣扎着坐起,从怀里掏出半片黄绫,\"看看这个...这才是真正的棋手...\"
冬儿的刻刀\"咔嗒\"落地。黄绫上用蓝艾汁写着\"黜陟由心,寒门当诛\",落款是当今陛下的御笔,日期正是冬儿哥哥遇害的那夜。\"不可能...\"苏枕雪的银线突然绷直,\"陛下当年曾说要整顿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