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元下轿,一脚踢开了厢房门,暮色裹着沙尘漫进雕花窗棂,东厢房的青砖地上浮着细碎金晖。
沈世元扯开衣服,领扣叮当哐啷砸在青玉砖上。他仰倒在榻上,汗湿的后颈在茜纱枕面洇出暗红痕迹。
宜棠推门进来,沈世元说道:“帮我看看伤口。”说罢闭上眼睛,看起来很累。
香炉里正袅着安息香,宜棠也闻出了沈世元身上的血腥气。
贵妇榻上绣着并蒂莲的软枕被掀落在地,沈世元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宜棠晨起时的锦被还带着体香。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案头报纸哗啦作响,宜棠洗过手,伸手揭开沈世元的领子,他紧闭双眼,面上肌肉抽搐,足见忍着痛。
宜棠连忙解开衣服,鲜血竟然又从伤口边缘渗出,出血已经变成暗色,把衬衣粘得硬梆梆的。
“你……”宜棠倒吸一口凉气,今日不过是站得久了些,不至于再度渗血。
宜棠赶紧给沈世元绞了个帕子,她费尽力气稳住神,铜盆里的水纹晃碎了她眼底的惊惶。
沈世元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她手上的镯子几乎要陷进去,沈世元看着她,“别怕。”
血腥味在昏暗中愈发浓烈。
衬衣黏在伤口上发出嘶啦轻响,沈世元喉间滚过闷哼,左手死死抠住榻沿的螺钿镶嵌,指节泛出青白。
宜棠摸揭开渗血的绷带,惊觉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肌肉痉挛如绷紧的弓弦。
“怎么会这样?”
“马家那个老小子不过为了试探我,假装亲昵,实则拍了我一掌,用了十成的力度。”沈世元道。
“我们要尽快离开张掖。”
“什么时候?”宜棠无知无觉,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沈世元被袭击又受伤了。
“没事,宜棠。”沈世元不愿意再提。
宜棠仔细检查伤口,安慰道:“还好,基底已经长好了,今日这一掌只算是皮肉伤,静养即可。”
宜棠忍不住内疚道:“我和父亲连累了你。”
“宜棠,该来的躲不过。”沈世元握住宜棠的手,“夫妻之间不说这些客套话。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内疚,而是让你多加小心,嫁给我,不是什么有福气的事情。”
宜棠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世元手中用劲,拉宜棠坐下,待得逞后又试图将宜棠拉倒在自己胸前,宜棠红着脸警告:“你受伤了。”
沈世元轻笑,“你都说了,是皮肉伤。”
沈世元伸手覆在宜棠唇边的伤口上,“对不起。”
宜棠的脸瞬间嫣红,如春日的芍药般,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影子。
沈世元悄悄直起了身体,轻轻拿唇碰了碰宜棠,口中呢喃,“棠儿。”
窗外黑影掠过,瓦当发出细碎碰撞声。
两人鼻息纠缠间,宜棠唇上结痂的伤口蹭过他喉结,沈世元呼吸骤然粗重。
宜棠低着头,与早上那个凶狠的沈世元相比,此刻的他温柔和煦如春风。
宜棠平静地接受了沈世元的触碰,让他获得了一丝幸福的感觉,仿佛从陌生到亲吻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还将携手以后的人生。
沈世元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蜻蜓,在午后的池边嬉戏。
他放开宜棠的手,悄悄抚上宜棠的腰,宜棠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她的身体早就僵住了,这让沈世元重新获得了无比强烈的垂挫败。
他的浓情蜜意被对方艰难承受,他的惬意被完完整整冻住。
他兴高采烈打下两座城池,其实是人家丢弃的废旧之城。
沈世元报复心起,便小口小口吸吮起来,宜棠仍旧是不作声,一直到了宜棠早上的伤口,立刻见了血丝,她才吃痛地“嗯”了一声。
她生气地挪开头,眼里红红的,望着沈世元。
她不是委屈,不是屈服,只是难过,从心里泛出了伤心。
沈世元突然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他伸手覆上,叹了一口气,又狠狠吻了几下才放开。
宜棠趁机挣脱,却又被他拽着裙裾跌坐榻边。
沈世元支起身,看宜棠鸦青长发散落在她月白衫子上,像泼墨染了雪宣。
他抚上她腰间玉带钩的指尖带着灼人温度,“我也想快点好起来,我们是夫妻,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宜棠被吓得慌乱起身,竟撞翻案头汝窑茶盏,青瓷碎片在两人之间迸溅。
沈世元慢条斯理伸手整理宜棠衣服上的皱纹,他知道不可操之过急,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般没有耐心。
沈世元淡淡说道:“我想睡会儿。”
“我去看看厨房晚上煮了什么。”
“不麻烦了,一碗面条就好。”
“你现在需要蛋白质恢复身体,面条虽好但营养不够。”宜棠说罢就起身要走。
“荣宜棠。”沈世元叫住,“你是因为我是病人才关心的,还是因为我是你丈夫?”
“都是。”宜棠道。
宜棠毫不犹豫的回答总算是让沈世元心里舒服了些。
宜棠刚出门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只听得“喵呜”一声,宜棠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黑猫,它飞快逃开了,扑腾几下便爬上廊柱,又跳上屋檐。
宜棠这才发现楼上另有一只花猫,原本宜棠以为是在等黑猫,哪料花猫一见黑猫便逃也似的飞快跑了,黑猫穷追不舍,嘴里依旧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不久便又引来几只,开始群追群逐。
那只黑猫显然是厉害,威风凛凛,竖着胡子藐视其他猫,直到和花猫纠缠着滚到屋脊另一边。
“在发呆吗?”
一个声音传来,是沈世良,他显然站了很久。
刚看完猫猫打架的宜棠陷入窘迫,声音略不自然地喊道:“世良大哥。”
“你还好吧?”沈世良关切道,他表面说的是今日荣家成出殡的事情,实则是被宜棠唇上的伤刺激得心口发疼。
“大哥你找沈世元吗?”宜棠道,“他在房里,我去厨房看看晚餐。”
宜棠转身要走。
“宜棠!”沈世良突然叫道。
宜棠站住,望着沈世良。
“去吧。”沈世良找了个话题掩饰,“一会再说吧,你先去厨房。”
直到宜棠出院门,沈世良才转身,宜棠的背影,让他觉得自己连只猫都不如。
沈世良推门进屋,沈世元以为是宜棠去而复返,头也不抬,“这么快?”
“世元。”
“大哥。”沈世元这才看清来人,连忙坐起身来。
“伤得厉害吗?”沈世良上前,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沈世元边上。
“还好,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乱来。”沈世元道,“多亏了大哥救我。”
“都是宜棠的功劳。”沈世良道。
“她不救我,她只有当寡妇去。”
沈世元假装不屑,说完便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若是以前,定会说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宿命,可如今,他惜命的不得了,他若是死了,宜棠不一定伤心,可他不甘心。
“那肯定不会。”沈世良更加不屑,“你若是不娶宜棠,我必然娶她。”
沈世元被大哥的直白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