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细微而又磅礴的爱(1 / 2)

沈世元又道:“大帅美意,恕世元不能辜负宜棠,张小姐聪颖美丽,定能觅得良配。”

“沈世元!”张如玉喊道,“娶我,我背后便是十万军马,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瘸子吗?”

张如玉突然抓起青花茶盏掷向影壁,瓷片在《麻姑献寿》砖雕上迸裂,惊得屋内的丫鬟簌簌发抖。

沈世元心想,这般心性,半点不如宜棠。宜棠生气是什么样子?他不由有些好奇,他不免又有些失望,大概就是不理他吧。

宜棠这样的人,仿佛没有情绪,心里都是主意。

张如玉眼泪如珠,大颗大颗落下,在脸上形成沟壑,她抹了一把脸,原本的颜色骤然挪了地方,混成一团,硬生生把一个姑娘的娇媚变成雨打芭蕉后的狼狈。

她茜色丹蔻掐进黄杨木窗框,生生折断半片指甲,“沈世元你这辈子,就等着荣宜棠搓磨你,我倒是小看了这个女人,怪不得你大哥出来推三阻四护着她,原来她就是那个与你大哥不清不楚的女人。”

沈世元淡淡的,“张小姐,这种流言还是不听不信不说的好,做长舌妇免得辱没你世家大小姐的名号。”

“沈世元!你……”

“如玉,住嘴!“张大帅喝道,他还没想跟沈家翻脸,自己这个女儿被宠坏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不能忍耐的性子,就算是跟了沈世元,也不得善终。

“爹,女儿受了委屈,你还骂我……”张如玉夺门而出,她哭泣的尾音被夜风绞碎,混着远处军营熄灯号的呜咽。

“世元,不跟如玉一般计较。”张大帅淡然道,“既然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你与宜棠新婚燕尔,老夫也年轻过,也明白你现在的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你好好想想,不要为了女人伤了两家的和气。”

“对了,宜棠的腿怎么?”张大帅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问道。

沈世元轻笑,“宜棠不日康复。大帅,如玉小姐孩子气,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十万军马,我想那不是张小姐的嫁妆,而是大帅您史上留名的资本,是西北安定的基石,孰轻孰重,张大帅心里有一杆秤,无需世元一个晚辈置噱。”

沈世元一声“告辞”离去。

园内玉兰正盛,繁花似锦,立于枝头,淡紫纯白,在月色下贪念时光。

沈世元听见身后传来的茶碗落地的声音,他心里一声叹息,若战火再起,可惜了这一园的玉兰。

草木情深,人们于土地最深沉的眷念就在一枝一叶,一草一花之间。

沈世元西北京城两个来回,快马加鞭,走过多少战火洗劫之地,大地无声,无论贫瘠还是膏腴,总归是人之来处和归处。

张大帅生于斯长于斯,他不会为了一个姑娘家的任性,任凭疮痍满目。

沈世元抬头,宜棠仍在玉兰树下,月光顺着她素白颈项流淌,在她的乌丝上泛出光泽,在轮椅扶手上凝成霜色。

詹森医生的银质怀表链垂在她肩头,随轻笑微微晃动,星河似在人间。

沈世元看不清宜棠的面庞,听不见宜棠和詹森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欢笑着的,为她以为可以顺利开展的种痘事业满怀欣喜。

宜棠的爱很细微,宜棠的爱也很磅礴。

沈世元走到宜棠身边,握住轮椅扶手,“我们走吧。”他掌心覆上她发顶,粘下两片花瓣,轮椅碾过青砖缝隙里新发的小芽苗。

“再见,詹森先生。”

“沈先生,为什么你说的英语里带着德国人的腔调?”詹森问道。

“我在德国呆了十年。”

“求学吗?学什么?”詹森好奇,马上又了然道:“学打仗?你是个军人。”

“詹森先生,不是学打仗,而是保家卫国。”沈世元真诚说道,“希望有一天,你国家的军舰不用驻扎在长江口,因为那是我们的内河。”

“詹森先生,张大帅答应你的事情,他会信守承诺的。”沈世元又道:“我们恐怕不能继续陪你了,我要带宜棠回京城了,我们虽然成亲了,但是还没有举办婚礼,我怕我的新娘等不及了。”

宜棠羞得脸绯红,詹森瞧见,打趣道:“tangtang,你的丈夫是一名保卫国家的军人,他是英雄。”

宜棠看向沈世元,他显然不适应英国人毫不内敛的赞美。

两人回到客栈,大鱼等候已久,见到沈世元便迎上去,“三少爷,大帅急电。”

岑妈和珠儿俩忙接过轮椅,送宜棠先回房,伺候她梳洗,直到睡下,沈世元也没有回来。

困意袭来,宜棠和上书,自己躺下,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沈世元,自己该睡外面还是里面?

宜棠拉灭台灯,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宜棠心里忽而慌张忽而平静,她以一个孤女的身份面对婚姻,总有些力不从心,远不如在孤儿院的自在。

她在想沈世元的娘,这个她刻意忽略不去想的人,她因为一张照片,错认她就是自己的娘,照着她照片上的模样,想象娘就在身边,陪伴自己长大,彼此交换心事。

她不仅不是她的娘,甚至间接造就了她娘一生的悲剧。如今她就要去喊她娘,跟她相处,甚至她的孩子也会延续这个人的血脉。

胡思乱想中,沈世元回来了,他径直坐到床边,“怎么还没有睡?在等我吗?”

“今天谢谢你帮詹森。”宜棠道。

“詹森是我太太的朋友,我责无旁贷。”沈世元道:“明天启程,你身体可以吗?”

沈世元掀起宜棠的被子,将她的脚踝捏在手里,“还疼吗?”

“不疼。”宜棠道,“骨头已经长好了,现在不过是恢复期。”宜棠挣扎着要收回自己的腿,沈世元却顺势而上,指尖在细长的腿上流连往返。

他突然松开手,宜棠长舒了一口气,可沈世元显然不想放过她,“这里跳得快么?”带着枪茧的拇指按上她的心脏。

宜棠何止心里,连皮肤下流淌的血液,都在暗潮翻涌。

沈世元恶劣地轻笑,气息扫过她耳后碎发,“比在战壕听迫击炮还慌。”

“你要上战场了吗?”宜棠声音里带着颤抖,她直起身来。

“局势有些紧张。”沈世元把宜棠揽入怀中,“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先回家,定好的婚期不能变。”

“有什么不能变?”宜棠想起锦津,“那大哥和锦津的婚礼还取消了呢?”

“你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