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天会来,微风会漾(1 / 2)

“舅舅。”连泽不经传报便走了进来,他的外套下摆沾着塞外的黄沙闯进来时,夕阳正透过冰裂纹窗格在宜棠脸上切出破碎光影。

连泽胸前铜制怀表链与荣家成案头青铜镇纸同时反光,两道冷芒在空中交错如剑。

连泽拱手道:“恭喜舅舅升了甘肃都督,沈伯父派了世元亲自来调停马路和马桥两兄弟,与其说抬举马家,不如说还是给伯父面子。”

“甘肃都督”四字如重锤落下时,多宝阁上的显微镜突然倾倒,镜筒撞在青花瓷瓶发出清越悲鸣。

荣家成起身扶正镜筒的动作带翻墨砚,浓黑墨汁顺着《黄帝内经》的书脊蜿蜒而下,将曼陀罗干花染成丧服般的玄色。

宜棠一惊,“爹,不曾听你讲过。”

“棠儿,连泽所说属实,官场上的事情,向来变幻莫测,今日不知明日事,你一个姑娘家,就不需要懂这些,安心待嫁。”

荣家成又望着连泽:“你与世元多年好友,世元的为人品性想来你很清楚,配宜棠,可还使得?”

宜棠心里五味杂陈,内心低落,“爹,女儿不关心您官居何处,也不关心您官职大小,女儿一向随您而居,如今分开,你总要提前告诉女儿一声,先前您说出家,如今又是就任都督,可悲的是,女儿总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女儿想知道,在父亲心里,女儿究竟算什么。”

“棠儿,此事秘密,爹没有提前跟你说,爹有过错,但也是情非得已,况且,事情并无定论。”荣家成本欲责备连泽,年届不立,还如此感情用事。

宜棠退了进去,今日父亲突然温言细语,原来不过是劝自己接受婚约,细细琢磨,父亲或许看出端倪,自己生活简单,极少见到外男,如今与连泽不过相识两天……宜棠虽不至于骂自己不自重,但也多少有几分羞愧与自责。

父亲话里有话,宜棠一时间猜不透。

后来,有一个男人告诉宜棠:男女之情,发乎于心,春天要来,微风会漾,叶变绿,花吐蕊,果压枝,自然与人,都要遵循顺应繁衍之道,有何不妥?

宜棠不去管连泽与父亲的交谈,此刻书也看不进去,那密密麻麻的字在眼前动如乱麻,好不容易辨明字型,又不知道如何链接大脑去认识和理解。

宜棠浑浑噩噩半日,有人敲门,是厨房的下人,“小姐,出来吃午饭了。”

宜棠想让人端了进来,可自己日后难道不要见父亲了吗?逃避有什么用?

宜棠笑了笑自己,硬着头皮上,已经成为宜棠的生活习惯。

处理病情如是,处理与父亲的关系也如是,只不过过去生活简单,未来生活复杂,也总要逞能吗?

宜棠不让自己去想,更不敢让自己自怨自艾。生活还在继续,没必要提前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连泽居然还在。

往日荣家成出去了,便只有宜棠一个人,她不惯面食,常以清粥佐小菜,厨房日常便不再采购荤腥。今日多了两个男人,厨房只好一阵搜罗,做了一个小火锅,让舅甥俩人涮着,又做了些八宝甜饭与宜棠。

铜火锅蒸腾的雾气里,连泽西装铜纽扣在汽灯下泛着幽光。宜棠用银匙戳着八宝饭里的莲子,糯米粘住匙面的力度让她生了惧怕被人握住的感觉。荣家成夹起涮羊肉时,一滴汤汁坠入酱碟,在青瓷釉面上晕开血渍般的圆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