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残月的冷光(1 / 2)

宜棠的镊子尖轻压创面边缘,沈世元肌肉骤然绷紧的颤动没逃过她眼睛。蘸了高度药酒的棉球擦过时,她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像暴雨前腐败的荷叶。

她将染黄的棉球扔进铜盆,液体表面浮起极细的油膜。

沈世元看得出宜棠很担心,本来想逗一逗宜棠的,也只是憋在嘴边。

宜棠的指尖拂过沈世元枕边几不可见的烟丝碎末——是滇南特产的勐库大叶种,老李的铜烟斗独爱这款。她捻起碎末凑近鼻尖,烟草气里混着丝马厩特有的草料腐味,这味道今晨在廊下与老李擦肩时也曾嗅到。

纱布卷里夹着半根灰白毛发,明显不是医用药棉。宜棠对着阳光细看,粗硬的毛发表面附着细小尘粒——正是老李那件常穿的羊皮坎肩上的毛。

沈世元盯着宜棠,心里突突的,像一个被做坏事被抓的小孩,突然宜棠回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沈世元因为心虚而脸红,宜棠则忧心忡忡。

纱帐漏下的光柱里浮尘翩跹,宜棠剪纱布的咔嗒声比平日更脆利。今天换药的时间特别长,宜棠比往日更不想理他,于是在这漫长而难熬的时光里,光线中的每一粒尘埃都清晰可见。

沈世元盯着她绷紧的唇角,那里抿着道他从未见过的冷锋。昨夜老李摁他伤处的触感突然鲜明起来,像块烧红的炭烙在腰侧。

慢慢的,他觉得有些热,他想是太阳升起来的缘故,又或是房间里的火盆烧得太旺,他忍不住让宜棠撤些柴火,宜棠说房间里并没有,他的心瞬间一沉。

“嘶——”镊子尖划过新生肉芽的刺痛让他缩了缩,宜棠的手立刻悬停。他看见她睫毛在纱布上方急促颤动,如同暴雨前振翅的蜻蜓,忽又狠心按下去。化脓的腥气漫上来,混着她袖间石炭酸的锐利,刺得他鼻腔发酸。

“唐大夫……”他刚开口就被药棉按住了唇。宜棠俯身查看锁骨下的红斑,发梢扫过他滚烫的耳廓:“我想你有感染迹象了,你要救你自己。”话音里像有冰碴,却让沈世元品出丝灼烫——她总是这般平静,心里一点都没有他。

“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沈世元冷不丁问出这句话。

“我会救你,你也要救你自己。”宜棠作为大夫,她只能这么说,激发病人的求生意志,胜过万千良药。

铜盆里的血水映出他潮红的面庞,额发早被冷汗浸成缕。他有心辩解自己不是不听话,而是战场条件有限,他一个生死看淡的人,没那么讲究,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我错了……”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寒战搅碎。模糊视野里,宜棠月白的袖口洇开重影,恍若那夜庙中漏雨的屋顶。

他揪住褥子,指节泛着青紫。宜棠猛然掀开他衣襟,昨日刚结的薄痂已泡在黄绿脓血里,边缘蔓延出蛛网般的猩红纹路。她镊子尖发颤,挑出的腐肉带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是铜绿假单胞菌特有的生物膜。

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你烧到40度了。”沈世元这才发现满屋清寒,自己呼出的气却在锦被上凝成白雾。他望着她发间摇摇欲坠的银簪,忽然想起那夜她俯身取弹头时,簪头也这样晃着道残月似的光。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有些不甘,他喃喃说道:“我不想跟荣家小姐成婚……”

宜棠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只能在搏一把,她对着昏迷的沈世元说道:“我救你一命,你兑现承诺。”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荣宜棠也不想嫁给你呢!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她没有想象过和一个陌生人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