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云如梦是谁?”宜棠问得小心翼翼,一缕阳光从父亲身后有窗子射进来,散落在地上,变成不真实的碎光,白花花的,像是打碎了什么。
宜棠心口便莫名疼痛起来,喉咙硬硬的,痛到口水也咽不下。
不料,荣家成吐出一口鲜血,惊得地上的小猫嗖得一声跳到博古架上,摔下一个花瓶,四分五裂,溅得满屋碎渣。
宜棠顾不得这些,连忙扶住古父亲,急切问道:“爹,你怎么了?”
宜养的手已经摸上随身携带的布兜里的听诊器,荣家成却按住了她的手,“爹……”,宜养不解,荣家成却示意她安静。
荣家成自己靠着椅子坐下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室内充足的光线把他头上的白发照得根根分明,宜棠这才发现,她的父亲,不到五十,便有了风烛残年的感觉。
他大约是病了很久,可自己从未发觉,他为什么要伪装,宜棠的眼里噙满泪水,父亲原有的威严在此刻都化作了孱弱的呼吸,却让宜棠更加不敢冒犯,她只能低声缀泣,父亲明明近在咫尺,却生了天涯之感。
宜棠赶紧制止了自己的脑海中冒出的不好念头,她恨不得打死自己。
荣家成看着女儿被自己打伤的脸,他想伸手抚摸,女儿躲开了,女儿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被打,她原本愤怒的情绪此刻被巨大的悲伤包裹,她无暇顾及自己的颜面,她只想知道,父亲怎么呢?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爹,你哪里不舒服?”宜棠伸手去抚摸他的脉象,他一样躲开了。
宜棠怔住,若是平日,她也许会耐心劝病人听话配合,而此刻,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荣家成坐下,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边的血,缓缓说道:“宜棠……。”
豆大的眼泪从宜棠眼里落下,如珠子一般碎落一地,“爹,你不要说了,我扶你去休息。”
荣家成艰难地摆了摆手,制止宜棠。“棠儿,你是医生,你看得出,你爹没救了。”
宜棠哭出声来,跪倒在荣家成面前,“爹,你不要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你听我的话,我给你治,我也可以给你冲喜,我和沈世元成亲,你就会好起来。”
荣家成苦笑道:“渡人易渡己难,你们医者也一样,看惯的都是别人的生死,自己反而想不开了。”
“爹,你不说话,让我好好听听行不行?”宜棠泣不成声,又一次手忙脚乱去找听诊器。
“棠儿,你若是这般,倒是辜负了我对你的栽培,生死离别,人人都要经历的,只有你自己能永远陪着自己,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不过都是生命里的过客,爹跟你缘分尽了,不管舍得不舍得,你我都要接受。”
这段话耗费了荣家成很大的心力,再次咳出血来,宜棠泪如雨下,心中凄凉,知道这是父亲放任的结果。
荣家成好不容易略微喘匀气,又说道:“爹吐血有一段时间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今天被你看见了,瞒也瞒不住你了。现在这每一天,都是爹跟菩萨借的。棠儿,爹有很多话跟你说,总是开不了口,今儿你不要拦着,爹想讲给你听。”
“爹,来日方长,你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宜棠摇头,眼泪横飞,她害怕极了,忍不住颤抖起来。
“棠儿。”荣家成抓着宜棠的衣服,“你坐到我身边,你是医家,你要懂事些,爹这几十年,终日郁郁,不就是有话憋着吗?你如果想爹好起来,你就得允许爹把话都说了。”
宜棠望着父亲无力的手指,想起小时候他曾经一把抓着自己,举过头顶,她撇过脸,抹掉一把泪,却不敢再阻拦父亲,只能点头。
荣家成从宜棠手里拿回那半张照片,和自己手里半张拼凑一起,惨然笑道:“棠儿,她不是你的母亲,是世元的母亲,你的婆母。爹这一生,都在为她蹉跎,铸成大错,我想得也许并不是你娘。”
宜棠的身体直起来,她定定地看着父亲。“这些天我才明白,我原本就是在想你娘,你不要觉得爹糊涂,这一生,爹就是这般不清醒。